一盆冷水从罗素珩头顶泼下。
她的衣服湿嗒嗒地贴在身上。校服本就有些透，现在更是起不到任何遮蔽作用，干瘪的身材一览无余。
“妈呀，这你也敢自称是个女人？”
将她堵在厕所的其中一名少女夸张地大叫，别的人听了，也吃吃地笑起来。罗素珩唇抿得更紧，试着用手臂遮住自己来挽救最后一点尊严。
“好了。”
在她们想去扒罗素珩衣服时，坐在洗手台上抽烟的姜媛曲笑着制止，“你们先出去。我和我姐姐说两句话。”
没人敢违抗姜媛曲。至少在这间厕所里没人敢。
少女们嬉笑推搡着往外走。很快，方才吵吵嚷嚷的厕所就只剩下了姐妹两个人。
罗素珩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角落，沉默不语。
像鸵鸟一样。自认将头埋进地底，就能回避一切危险。
挺好笑的。
姜媛曲从洗手台上跳下去，揪着罗素珩的头发，逼她抬起头来。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吗？”
黑中泛着些蓝的的眼里没了以前的温和善意，只余冰冷的麻木，死死地盯着姜媛曲。她讽刺地笑了一下，说的话都带了刺：“我哪知道。”
“哈哈。”姜媛曲倒也不恼，悠悠然道，“我呢，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任人欺负没脾气的，一种是又傲又倔瞧不起人的。”
她欣赏着罗素珩因疼痛而眼泛泪光却紧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的样子，愉悦至极：“姐姐，你好厉害啊。两个都占了。”
罗素珩一愣。
姜媛曲知道她说中了。
“好了。”她甩开罗素珩、任由她倒在地上，“我玩够了。拜拜，姐姐。”
罗素珩看着铺了瓷砖的天花板发呆。
尽管又任人欺负又傲实在是个自相矛盾的说法，但姜媛曲还真没说错。
罗素珩确实逆来顺受，也确实任由那群太妹欺负。
但她从不哭也从不求饶。哪怕咬破了唇，也要把即将落下的泪憋回去。
因为她打心底瞧不起这帮人和这个学校。
她以前也是风光的学霸，也被众星捧月过，也曾骄傲过。
即使适应性再好，也无法放弃曾经的骄傲让她哭着向那群施暴者求饶。
罗素珩比谁都清楚自己无法自救。
她只能尽最大能力挽留自己可怜的自尊心。
哀叹一声后，罗素珩从地上爬起来，开始琢磨怎么弄干衣服。
———
“你喜欢猫。”
听到罗素珩的声音时，姜媛曲正准备伸手从口袋里掏猫条。她手一僵，故作无意地收了回去。
罗素珩从暗处走出，神情复杂地看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笑的姜媛曲。
“…关你屁事？”
她冷笑一声。罗素珩却也并无像姜媛曲期待的那样滚蛋的意思。她几步上前，蹲在姜媛曲对面，摸了摸那只猫的脑袋：“已经放学一个小时了。”
姜媛曲不理她。
“我待在学校里现在才走，是因为我要躲你。”她抬起眼，眼里闪烁着种莫名的狡黠：“你在躲谁？”
姜媛曲还是不理她。
“算了，也没指望你能憋出什么好话。”
“说得跟你憋得出什么好屁一样。”
姜媛曲说话了。罗素珩略有些惊讶，抬头看向她。
“没给你打怕，反而给你打出来个熊心豹子胆。”姜媛曲淡淡地说着，和平时嚣张的模样截然不同，倒像是两个人地位互换了。
罗素珩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其实换平时，罗素珩只会绕着姜媛曲走。今天主动来找她，还是因为整个早上姜媛曲都没来找麻烦——实在是不太寻常。根据她现在的行为，便很容易能推出姜媛曲心情不好这一事实。
罗素珩不会错过这个乐子，于是她来了。
就算不知道姜媛曲为什么心情不好，看看这个家伙难受的样子倒也不错，还能玩玩猫。
接下来便是一阵无言。姜媛曲盯着地，不知在想什么；罗素珩则专心摸着猫，还蹭了一裤腿猫毛，
两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维持着这沉默的氛围，却又莫名的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一时半会竟像对普通的姐妹。
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姜媛曲被自己吓了一跳。
而后一股如以往无异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她刚满脑子都是那个混蛋，竟没反应过来这个贱/人是在凑过来找死。
姜媛曲倏地站起来，罗素珩抬头看向她。
而后小腹一阵疼痛——是姜媛曲踢了她。她轻呼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再敢来烦我，我就弄死你！”
罗素珩抬起头来。
姜媛曲此刻的话比不上之前万分之一的恶毒，甚至像在撒娇——便显出来一种莫名的好笑。
看来姜媛曲今天心情是真的很低沉。
罗素珩也就这么坐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连脚步都不太稳的背影。
离开巷子后，姜媛曲进了一家甜品店。
座位被占满了，但其中一桌，两个同校的女学生正在说着今日碰到的事情。其中一个眼尖的正赶往店门口看了一眼，便见着了看着这里的姜媛曲。
“…喂，你看，是那个女校霸。”
“咦！她在看这里…快走快走。”
她们小声议论着，惶恐地起了身，匆匆逃开了。其中一个还朝着姜媛曲讨好一笑。
“……”
姜媛曲走到那桌子边，将书包一扔，自己坐在了另一个椅子上。
早上与父亲的对话不受控地在脑中浮现。
“哈？！”
姜媛曲愤怒地从沙发上起身。她死盯着自己的父亲，语调上扬：“你刚说什么！”
“你妈妈今天下午要来家里看你。”
父亲重复了一次刚说的话，无奈道：“她说了看你一眼就走。”
“爸爸！你明明知道那个女人来了就不可能只是看一眼——”
“小曲。听爸爸的话一次吧。”男人颓废地叹了口气，“算爸爸求你了。”
“…！”
男人哀求的模样让姜媛曲沉默了。
“您好，您点的冰沙。”
店员的声音将姜媛曲拉回现实。她一怔，而后点点头。
虽然早上没能狠下心再去拒绝父亲，但姜媛曲实在不想，也不敢现在就回家面对那个女人。
别说见面了。就是想到那个女人与自己近似的美艳的面容，她也能感受到手臂上的烟疤隐隐作疼。
其实小些的时候，姜媛曲的性格和现在截然不同。
父亲因为工作忙不怎么待在家里，她便由母亲来照顾。
但很不幸，母爱伟大无私的理论在姜媛曲母亲叶子杏的身上并不适用。
她满心都是化妆打扮和和朋友一起玩，仿佛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而需要照顾的姜媛曲无疑是她自由生活的累赘。
烟头烫手、拧耳朵等虐待构成了了姜媛曲的童年。
对母亲话语的印象不是柔和的“我家小曲最棒了”，而是嫌恶的“你怎么不去死”。
没有温软的怀抱，只有残酷的恶意。关键这女人又掩饰得太好。直到15，姜媛曲只顾着工作的父亲才发现自己的女儿被她的母亲虐待至今。
于是他们大吵一顿，分道扬镳。
而后便有了如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