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虚空，基无内力，脸色偏白。从脉象看，比普通同龄人差不少，着实不善武功！”姜吟乐望向师妹紧拧的秀眉，一针见血，“你怀疑萧小姐隐藏武功？倾向山匪为她所杀？”
尹扶月哑住，转头凝视远方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光洒下，她神情宁静而专注，低垂的眼眸中透露坚定与深邃，“不……我相信师姐的判断！”她稍稍松口气，变了副语气——
“呵！许是本姑娘感觉错了罢！”
勾唇笑笑，姜吟乐将手背至身后，“还是先观察吧！”瞥了旁边鼓着腮的人一眼，轻轻撞向她肩膀，“谨慎没错……谢了，阿月。”
两人身后，萧白衣坐在枯树干上，看着女孩半睁着眼依偎在怀里。她不经意看向岸边，两人并肩而立，身姿好不和谐！萧白衣脑中顿时闪过一副面孔。若阿竹没死，自己也没事，待它幻化成人形……萧白衣神色暗淡，心说：到时二人在修真界，应亦是此番好光景！
念此，她悲从中来，搂住马春意的胳膊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往事已矣，现在还有事要做……
萧白衣眼圈微微泛红，低头去看，却发现怀中女孩蜷缩身子，面无血色！
刚刚——竟是马春意在抖！
天边黑云飘过，遮住皎皎月光，月亮映在湖面的倒影也变得朦胧。
女孩双目紧闭，蜷在萧白衣怀中瑟瑟发抖。
手忙脚乱的扯过衣服给她披上，萧白衣扯下面纱，躬身借身重轻轻压住马春意乱动的身体，一边握住怀中人茶盏口粗细的手腕查探，一手藏在袖中尝试施法。
瞳孔微缩，萧白衣捻符的手突然垂下——先不说弱化灵力需要时间。如今，马春意状态太差，若再用灵力，恐怕适得其反！
更何况，使用灵力也只能暂且压制！若不想爆体而亡，需寻他法！
怀中人体温急速下降，蜷缩成团。萧白衣的大脑混沌一片，眼前闪过几幕不愿忆起的过往片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直冲颅顶，差点使她丧失神智，萧白衣顾不上其他，声音发抖，“来人……二位快来！！”
呼唤声回荡在荒郊野岭，极为凄凉！
不远处的两道身影加速奔来，水壶挂在身上碰撞的叮当直响。
尹扶月最先抵达，水壶被她一股脑卸下，堆在地上，“你喊得真是吓死人了，还穿着白衣服，我在河边远远一瞧，以为见鬼了呢！”她撩起衣摆，单膝跪地，冲萧白衣急道：“先放平春意身体，我来看看！”
女子神情无措，和初见时游刃有余的样子大相径庭，她不由看的一愣。
见对方听话照做，尹扶月回神，手上动作没停，指尖置于马春意脖子处。她感到有股力量在和自己手指对抗，瞬间睁大眼睛，屏息凝神替马春意压制。
旁边，姜吟乐越过二人，从车厢内薅出毯子，快步返回盖在女孩身上。
“师姐……”尹扶月额头沁出细汗，面露为难，“感觉不大对！”她感到肩膀被人轻拍两下，于是回头。姜吟乐面色凝重冲她摆手，尹扶月见状，立即腾出位置。
姜吟乐见多识广，谨慎运功压制。待到女孩脸颊恢复血色，她又果断出手暂时封住女孩几个穴位。
经此，方才还发抖的马春意现已平复，体温渐渐回升，将脸埋在萧白衣怀里呢喃着睡去。
萧白衣一口气分三口喘，怀抱女孩的臂膀仍旧哆哆嗦嗦。
见萧白衣脸色不佳，姜吟乐抱过马春意，“萧小姐，剩下的路由我来抱，你先休息吧！”她又冲尹扶月吩咐，“往前约二十里便是大奉城！先去永松医馆找余婆婆落脚，那时我自会向师傅说明！”说罢，抱起女孩往马车厢跑去。
姜吟乐走后，尹扶月“咔”将剑卸在枯树干上倚住。她将视线从萧白衣脸上挪开，抬手蹭蹭鼻尖，又抹去额间汗珠，而后在身上“唰唰”一阵摸索。
月黑风高，萧白衣低着头，她刚刚感觉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若非暗中运灵力压制，怕要走火入魔了！如今她得以喘息，眼底重新汇聚神采，狠狠泄出一口气。
倏地，萧白衣眼下突然冒出一条叠的方正的手帕，以及手帕主人干净白皙的手指。
“谢谢……”她抬头接过，眸中血丝和凌乱被手帕的主人收入眼中，换来对方微皱的眉头，和躲闪的目光。
“没事。”尹扶月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她重新拾剑并握住鞘口递出去，让萧白衣抓住剑鞘借力起身，音色出奇轻，“你……快点。”
——
一辆马车趁夜驶入大奉城，稳稳停在永松医馆前。马儿喘着粗气，声声嘶鸣惊得门口的小丫鬟匆忙提灯，迎着跳下车的蓝色身影上前。
“姑娘，医馆已……”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被尹扶月手持的圆形令牌闪了眼。令牌上，“赤日阁”三字朱红，在火光映照下，泛出凛冽的光。
丫鬟一惊，朝身后同伴使了个眼色，随即领四人进门。笨重的铁门后是处极大的院落！角落里的灯笼路灯重新点燃，使庭院亮了不少。晒草药的木架有序立于庭院两侧，顺义堂位于正中，附近屋舍星罗棋布，大大小小数百间。
永松医馆贤名远扬，天命之年的馆主余琴更是桃李满天下。
四人未曾耽搁，自下马车起便一路奔跑，穿过庭院至堂前，萧白衣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脸色煞白，强撑不适一把推开木门。
“砰”的巨响，余琴正备药，闻声，枯槁的老手一抖、骤然回头，瞧见为首开门的白衣女子满头大汗，眼白布满血丝，便没再吭声，继续挑拣药材。
“姜女侠！”管家招呼道，“先把孩子放下！余堂主她这就来！”话音未落，余琴将挑好的药材用布包好，往管家手中一放，“药材过一遍热水，和布条放木盆里一并端过来！”
说罢，直直朝四人走来。
顺义堂内亮如白昼，马春意躺在中间的床上，面色惨白。余琴身着米色衣裙坐于床边，瞧了一眼，便从柜中抽出金针给女孩灸上，接过木盆，捞出布条敷在马春意脖颈，又匆匆吩咐管家婆婆备好药汤。
尹扶月在旁探头探脑，萧白衣坐在角落暗处的藤编椅上闭目养神，她攥紧袖口，顶着满脸煞白静候马春意的诊断结果。
余琴年过半百，身子不似从前，每低头灸一会，就需抬头缓缓。抬头之余，余琴环顾四周，只一眼就瞧见黑暗中的那张“白脸”，刚要低头继续，一块浅蓝色布料又在榻旁摆动。余琴大手一挥，令人把除姜吟乐外的两位“请”了出去。
——
乘着夜色里微凉的风，尹扶月闻味寻至小厨房。借着月光，推门进去绕了一圈，“搜刮”几块热饼揣在怀中，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启程以来，尹扶月只在傍晚驾车时吃过一块饼子，如今夜已深，那点东西早就顶不住了。
她优哉游哉的捧着热饼在游廊上边走边眺望，远处顺义堂大门紧闭，里面明亮依旧。尹扶月一摸怀中的热饼，神色暗淡。
也不知道师姐饿不饿……
“尹女侠？”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尹扶月猛地一呛，险些被饼谋|杀，她着急说话，不想又害得自己一阵咳嗽，差点把胃咳出来。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丫鬟绕到尹扶月面前，“尹女侠，你没事吧？”
尹扶月弯腰捂着嘴，边咳边冲丫鬟摆手，“没事……咳……”忽地，她闻见一股苦味。追根溯源，尹扶月侧目看见丫鬟端着的药汁，不由直起身打量着。此举差点又给她熏吐，尹扶月捏着鼻子，龇牙咧嘴，“啊……这东西闻着好苦！”
“是给人喝的吗？”
丫鬟一愣，急道：“这可是舒神汤，方才余堂主听姜女侠说同行的萧小姐心绪不佳，命人特意备的！”
“是顶好的东西！！”
听到“萧小姐”三字，尹扶月一怔，脑袋里顿时浮现白色身影，才记起和萧白衣自打被“赶”出来后，自己便没再见过她。
“师姐还挺关心她……”尹扶月轻轻一哼，“就……没了？”
丫鬟：“啊？”
尹扶月抱着胳膊，猛吸一口气，“师姐没说别的？”
丫鬟瞪大眼睛，“别的？”
什么别的？
沉默片刻，丫鬟歪头，顶着对面复杂的眼神道：“啊……姜女侠说她身边有吃食，让你别管她。如果实在无聊，就去找萧小姐，和她说说话！”
“姜女侠说，在小妹妹恢复前，你们可能还要相处一段时间，不如趁机熟悉一下。”
“噢。”尹扶月泄气，她接过丫鬟手上的托盘，想到什么似的，见丫鬟转身欲走，果断喊住，“看你只端了药汁，想必萧小姐是吃过东西了吧？”
“没有，萧小姐一直待在厢房中，谢绝一切来送吃食的人。”
不知为何，尹扶月忽然记起前半夜，河滩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和可怜兮兮表情。同为女子，她又并非铁石心肠。尹扶月叹了口气，朝丫鬟道，“师姐不是让我去找萧小姐吗？”
“既是师姐的要求，我不想违抗……”
“所以……有糕点吗？”
还是糕点比较衬她。尹扶月一番苦想，也实在想象不出，一个飘飘若仙、不染尘世的女子啃食大饼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