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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

一口十个好喝椰
    谷雨离开后的日子,季春生过着好像没什么变化的日子,像是过去所有的春天一样。多的只是会在某些失眠的晚上翻开那本谷雨之前送给她的《月亮与六便士》。与之交换给谷雨的,是一只季春生雕的小布谷鸟。

    书本来是一本好书,但是因为那天下雨,在怀里沾了水,变得有些皱巴巴的,书页也粘粘在一起,。光是把书哂干,就花了一整个好日头。

    她花了三个晚上看完这本书,再此之后的每一个晚上,又在不断重复的重温每一句句子和书页上的标注,直到书页已经沾上了她的指纹。

    月亮照常升起,而六便士散落在在口袋里叮叮当当的响。通常,人们会把这两者对立起来——有些人仰望月亮,追寻理想;有些人低头捡拾六便士,安稳过日。

    她还是不懂什么叫月亮就是六便士,也不喜欢斯特里克兰,怪不得谷雨叫她多读书。

    书页被翻得多了后微微翘起,季春生因此发现了一个被粘连起来的秘密。书本的首页因为因雨水的浸染,与封面书皮紧紧贴合在一起,如今在她一遍遍翻阅下,终于松开了。她轻轻揭开那页,才发现谷雨曾在上面留下了痕迹,有一行字,被圈了又圈,笔迹深得几乎快要穿透纸页:

    “愿你始终看得见月亮,也能拾起六便士。”

    荒山非春山。

    最后一个镜头,伍南春将那页纸撕下,塞进了另一本医书。

    “阿妈,我跟你学医吧。”季春生关上了那本书,又背起了药篓。

    至此之后,季春生再没打开那本书。

    杀青了。

    越过多少冬天,就能遇到多少春天。

    “恭喜各位老师杀青!”周汀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个礼炮,猛地一声响,五彩的纸屑纷纷扬扬落下来,直直响亮地放到了我的头上,把剧组的气氛也瞬间点燃了。

    剧场的氛围很好,大家同吃同睡,一起起不来床一起熬夜,几个月来大家都很配合。但败就败在跟他们混太熟了,我年纪又小,看起来根本不像其他导演那么有威严,都开始起哄。

    不过就是开玩笑而已,剧组晚上一起乘车去了山下好好的搓了一顿。时间其实不算早,所以停索性停留一晚,明天再离开。

    一段的工作告一段落,大家都拍着合照,包括全组的百人大合照,我也罕见地发了一条博客。这几个月来,其实我在网络上跟失联没什么区别,连朋友圈都没怎么更新,更别提写博客了。

    “杀青。越春天。”

    照片是随手拍的,没有刻意的构图,也没有谁站C位。我高举手机,只落了半个脑袋占了一角的画面,其余人都散落在片场各个角落和我的镜头中。

    我又梦见了春天。

    无数次在黄昏里,在雨夜里,在溪水旁,身上甚至还穿着我的褂衫。

    她整个人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温柔,带着点无奈的笑,问我:“你还在这里啊?”我对着她点点头,嗯了声。

    我明明知道这是梦,可是梦里的春天,还是让我一次次走不出去。

    人不可能忘记生命中的季节,无论是春天还是她。

    因为春分,是昼夜平分二分之一的时节。

    那些日子太鲜明了,明亮得连梦都放不过我,一遍一遍地提醒着,我仍留在原地,像一颗顽固的种子,困在未开的春天里,不肯发芽,也不愿枯萎,困着我错乱的神智。

    在涨潮时下沉,直至漫过天地的水退潮。

    风吹过林打叶声,像是春天在耳语,我终会在清晨的微光里醒来。

    很新奇的一个梦,我的第一视角好像是落在季春生身上了。我不打包票对面一定是谷雨,梦里的场景模糊不清,像是旧时光落满尘埃的玻璃,透着微弱的光。我能感觉到有人在对面,但她的脸始终不清晰。

    我们不是候鸟,只会栖息在相同的一个纬度上。一定程度上,我季春生在做梦这件事是感同身受的,毕竟是我写下了这个春天。我们的生命拥有着同种质地,但却不同的季节。

    我知道这种梦是什么,人不可能能忘记生命中的任何一个季节。

    不论是春天,夏天还是冬天。

    不论你是润物的细雨,还是雷暴的震雨。

    不论你是一片海,还是一片沙汀。

    不论你出现在和风,还是季风期。

    你出现本身的意象,就是我最好的季节,最好的风景。

    为你,在岁岁年年中,义无反顾的千千万万遍。

    在经历了季春生视角之后,我又梦见了季春生。

    “你说——”她问我,“要是飞鸟不再飞了,是不是它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归宿?”

    “你猜它为什么叫飞鸟?”

    “不,鸟会停在它想停的地方。”季春生了当的打断了我,伸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与我对视,笃定的说,“动物迁徙是因为去寻找更适宜生存的地方。你知道的吧?”

    “那么你想停在哪里呢?”这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我没有赋予他们任何人结局。

    春分,春生,春风吹又生。身为风的你,又想停在哪里呢?

    她说,她要停在谷雨时节子规啼的春天。

    以至于我睡醒后,把着木雕放在手心看了又看。又扒着伍南春和陆雯去补了个片尾的小彩蛋。

    冬与春的界限瓦解,书页折成了纸飞机,纸飞机飞成了飞鸟,飞鸟又落在了窗头,变成一只安静停在春天里的木雕。

    其实道理是一样的,江河和秦颂舟曾都问过我,为什么不留在曼城发展呢?因为我觉得,在那个地方,我才是老外,脚是踏不上实地的,随时就可以一拍两散。但有些地方,光是想想,都不用踏上去,就不用考虑我是谁,我在哪。

    我不像秦颂舟和江河,似水遇舟,可以奔向很遥远的地方。

    离开的原因,正是脚下的这篇土地驯服不了我,也生养不了我。

    我每天都在细数离去的日子。与去相对应的,就是回。

    现在想来啊,夏季六月到九月的那几个月,可刚好是汛期丰水的日子呢,海洋与河流都因季风和降水而波涛汹涌。比起三四月的旱春,真是丰沛极了。

    听起来残酷,这种鲜明的对比就像极了涨潮和退潮,跟踞着太阳和月亮的自然周期去交替着。比起一部电影,普通人的生活波涛的多。

    涨潮时,海水冲刷着沙,盖住了滩,又盖上我脚。我始终记得那个第一面,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海,就算低着头,也是海水击打岀来的泡沫,所有的土地都被湮没,看不见沙,更看不见一小片沙汀。

    昨日世界与今日交织,我又遇见了退潮。

    我是一个平和的唯心主义者,我从来没有把任何一个人看成我的世界。但我清楚,不论是人和海鸥,我们的立足之处都不会是一片盖着沙汀实则深不见底的海。

    小海鸥不是小鱼,所以她的归宿不是大海,

    而是一片有着枯草滩的沙洲。

    所以退潮也无妨,当海水退去时,大海与陆地告别,回头那里有一整片广袤的沙汀,所有的答案都已呼之欲出。

    你停了一步,我又向前。在彼此看似偶然的步伐中编织着必然。

    我终于看见了你,我也一直知道那是你。

    你也终于看见了我,一只飞得不快的小海鸥。

    我栖息,我赤裸的在沙地上趴下,将我的心和耳都紧贴着你,听你和我诉说和坦露我们埋葬在沙地枯草坟里的次次种种和桩桩。

    夏天确实结束了。

    但重新抽芽的春天来了,那就等到枯木逢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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