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林正月大有原地起誓的架势,赵志强站了起来,说:“我知道了,很感谢你今天能提供线索,你妈妈的案子我会关注的。”
他拿过林正月的手机,把那张照片导了出来。
林正月愣住了,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没了?
她看向赵志强:“赵警官,求您了,一定要还我妈妈一个公道啊。”
“你放心,如果你妈妈的事情另有隐情,那我肯定是会追查到底的,你也要放宽心,如果有什么进展,我们都会即使通知你的。”
带着这句话,赵志强送他们走出了警局,从警局出来,林正月还没回过神来,她问郑维军:“郑叔,你说警察会把沈建平抓起来吗?”
郑维军叹了口气:“会的,一定会的。”
回到城中村,林正月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发呆。
于向晚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对她说:“怎么啦,今天不是已经把证据交给警察了吗?”
林正月回答:“是啊,交是交了,但是你看赵警官的样子,不知道沈建平还要逍遥法外多久。”
“向晚,”林正月说,“我一想到我妈妈孤零零地躺在那个小巷子里,而沈建平不仅杀死了她,还抢了她的钱去挥霍,那些钱都是她一分一分的攒起来,我知道她存这些钱都是为了我,结果就是因为这些钱,她丧了命,明明真凶就在眼前,我却无可奈何,一想到这个,我就好恨啊。”
林正月沉默了很久:“这个世界好不公平,认真生活的人枉死,杀人的人却不能得到应用的惩罚,我真的好恨啊……”
林正月熟悉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她的世界正在一寸一寸地变成黑白色,再慢慢地蒙上一层血红色,站在她身边的于向晚嘴唇开开合合,好像在说些什么,但在她眼中都变成了卡顿的默片,脑海里是巨大的嗡鸣声,像是那种绿皮火车从身上碾过去的声音。
她又陷入了那种熟悉的,无边的绝望里,她的灵魂都被这种绝望浸润,找不到出口,但又很奇怪的是,林正月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个林正月就在地狱里遨游、沉沦。
另一个林正月却好像是一个被剥夺了情感的机器人,像一个冷漠的看客,看着“自己”的痛苦挣扎。
她正在静静地观看属于她的灭顶之灾降临。
但无论是哪一个林正月,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点——
她身体上的伤疤又开始痒了。
林正月蠢蠢欲动,这是却听到她的身体外有一个很大声的呼唤她的声音。
“林正月!林正月你怎么了!”于向晚用力摇晃林正月的肩膀,虽然她的手直接穿透了林正月的身体,但她超大声的叫声貌似还是起了一点用处的。
刚刚林正月话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她方才就好像一个五感被隔音材料封闭起来的娃娃,只是呆呆愣愣的坐在那里,对外界的刺激做不出任何一点反应。
林正月终于听到了于向晚的声音,虽然现实时间只流逝了一点点,但她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了一样,只能发出一些短暂的音节来回应于向晚。
于向晚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不理人了,我刚想安慰你说我有办法,你就不讲话了。”
于向晚的话好像给林正月这台年久失修的机器人注入了高端的润滑油,她渐渐地从游离的状态恢复了过来:“你说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于向晚嘿嘿一笑:“你又忘记我是什么了?我是啥?写作幽灵读作鬼,你说,这个世界上谁能不怕鬼呢?”
“你说,沈建平会不怕鬼吗?”
夕阳从窗台射进来,穿过了于向晚的身体,照得她闪着金光,美轮美奂。
林正月痴痴地看着她,觉得一身疤痕又开始痒了起来,但这种痒与先前的不同,让她坐立难安、心潮澎湃。她知道这种痒是于向晚带来的,伴随而来的是身体内部微小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血肉在生长。
突然,她愣了一下:“向晚,你有没有觉得你变得透明了一些。”
于向晚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吗?我没有感觉到欸。不管了,你就说,我是不是天才。”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林正月被她逗笑了,笑着点了点头。
于向晚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具体的行动还得继续详实。
林正月掏出了笔记本,铺开在桌面上。
她道:“沈建平在每个星期三都会到郊外的屠宰场商量进货的事情,虽然他好像已经要把肉铺抵押出去了,但是只要这点还开着一天,那他应该还是会去屠宰场。”
她把“星期三,屠宰场”的字样写在了本子上。
“从我们现在所在的城中村到屠宰场,没有直达的高速,只有国道高架。”
林正月在本子上花了两个圈,一个写上城中村,一个写上屠宰场,并在两个圈之间画了两条线相连,当做国道,她又在国道靠近屠宰场的那三分之一处画了圈。
“这块地方,是块还没有开发的荒地,除了道路上来往的车辆,应该周边都荒无人烟,所以……”
于向晚抢答:“林老师我知道,这是一个闹鬼的好去处。”
小林老师赞许地点了点头,感叹了一声:“真是孺子可教也~”
于向晚说:“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和你是绑定的,我不能离开你太远。”
林正月苦恼地用胳膊撑住了头,水笔在桌面上敲打。
咔、咔、咔……
“有了,”林正月兴奋到,“通常来说星期三那天沈建平从屠宰场回来都已经晚上了,我们到时候就到屠宰场,我偷偷溜进车里,躲在后车座里。”
“那他锁门怎么办?”于向晚问。
“他日常把那辆车停在菜场门口都是不锁门的,我们就赌一把,赌他不锁门,万一锁了也没事,我们就找机会下次再来。”
于向晚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很快林正月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可是他又看不见你,该怎么吓他呢?”
于向晚沉吟了一会,突然说到:“正月,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天台上那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要往下跳的时候,我其实是碰到了你的,是吗?”
林正月被她已提醒倒是想起来了,当时自己确实是被于向晚推下天台边缘的,于向晚的话让她有些兴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也许在某些场合下,我能短暂地触碰到实体呢?”于向晚回答。
这句话让林正月产生了希望:“你怎么样才能触碰到实物呢,要不你拿我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感受到你在碰我。”
“行,我试试。”于向晚伸出一根手指,试着戳了戳林正月的肩膀。
林正月毫无感觉。
“再试试,用力一些。”
于向晚屏息凝神,用力一戳。
她的手指还是直接穿过了林正月的身体。
“再用力一些!”
于向晚大喊一声,拼尽全力,带着视死如归的劲头,戳向林正月的肩膀。
与前两次不同,这次她的手指没有直接穿过,她触摸到了林正月,林正月肩膀处的皮肤微微喜爱下陷,出现了一个小坑。
两个女孩一时间都愣住了,而后都尖叫起来。
“你成功了!”“我成功了!”
她们高兴地相互击了个掌,当然这次林正月又没有感觉到有任何触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激动的心情——于向晚居然可以触碰到实物!
接下来,两人依次进行了一些尝试,发现于向晚确实是可以摸到甚至是拿起一些较小体积的事物,比如像是拿起一支笔,或者是将书翻过一页,但这都要耗费她很大的力气。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于向晚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今晚的尝试让她接近力竭,两只手都在不自然地发颤。
林正月也倒在了她身边,笑着说:“好,那我们今天早点休息,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沈建平依旧流连在赌桌,不常回家,甚至连肉铺都不常来。
于向晚在其中每一天问过林正月,要不要把他们这次的行动告诉郑维军。
林正月沉默了一会,还是说到:“算了,这个事情还是不要告诉郑叔了,省得他又为我们担心。”
在两人焦躁的等待中,星期三来了。
星期三一大早,林正月便听到沈建平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脚步停留在厨房,紧接着厨房里传来打开煤气时灶台传来的“滴滴”的声音。
接下来是一阵摆弄锅铲和碗筷的声音,大概再过了半小时,沈建平便出门了,房子里也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正月打开了衣柜,打开了衣柜里的一个黑色的不透明的塑料大箱子。
这个箱子里都是周娣的遗物,每一件林正月都无比熟悉,因为她早就在夜深人静无法入眠时抚摸过无数次。
她从箱子的最底下拿出了一件周娣生前最爱的一件连衣裙,连衣裙的颜色是比较惹眼的暗红色,林正月把裙子抖开,仔细观看。
她说:“向晚,你说沈建平还记得这件衣服吗?”
于向晚回答她:“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沈建平只要知道,今天被他害死的亡妻又来找她了。”
林正月在窗口往下看,发现一直停在菜场门口的那辆黑色帕萨特已经不在了,沈建平已经走了,于是林正月与于向晚两人也带上裙子,出发了。
从城中村到郊区屠宰场没有直达的公交,林正月得先到A市客运中心,买票出发。
作为一座经济发达的二线城市,工作日的A市客运中心也有不少人,一辆辆来自外地的大巴驶入,里面站满了眼里画满憧憬的外乡人,他们来到这个城市寻求梦想,渴望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得到一些,但更有一辆辆车驶离了A市,里面是他们的前辈,在经过无数蹉跎之后只能接受现实,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林正月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无论是来还是去,行人们好像都有自己的归处,只有自己没有,等一切尘埃落定,等一切都过去了,自己该去哪呢?
林正月不知道,于向晚打断了她的思索,她回过神来,去售票口买了一张短途票,等了一会便上了车。
前往屠宰场的车上不乏一些老头老太,一些讲究的本地老人会专门到屠宰场去买现杀的,最新鲜的肉类,所以虽然这条路线上实际的下车地只有屠宰场一站,但还是开了怎么多年没有被取缔。
越到目的地林正月便越紧张,她在即将停车的时候就已经扒着窗玻璃往外张望了。
果不其然,沈建平的车就停在屠宰场里的空地上,沈建平人不在车里,应当是在屠宰场里面。
车停了,车里的乘客开始往外涌出,林正月混在这群平均年龄已超半包百的乘客里显得格格不入。
身旁一位热心的奶奶问她:“小姑娘,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林正月礼貌地笑了笑:“奶奶,我也来买肉。”
奶奶可能是感觉到奇怪,因此多看了她几眼,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说:“那你跟着我好嘞,我帮你挑快好的。”
林正月忙不迭地道谢。
藏在人群里,林正月进了屠宰场。
实际上,屠宰场只开放了很小的一部分,就在铁门就去后不远的地方,是专门隔开来方便前来的顾客买肉的,其余的全用像集装箱一样铁皮隔了起来。
林正月没有看到沈建平的身影,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就怕一进屠宰场就与沈建平撞上。
刚才的奶奶叫住她:“小姑娘你看这肉多好,你要不要。”
“不要了,谢谢奶奶”,考虑到接下来要干的事,她还是婉拒了。
接连的几次拒绝,那位热心的奶奶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林正月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趁势离开了这里,她悄悄溜出了门。
屠宰场的西边是几间办公室,林正月沿着墙边走过去,在窗户边探头向里望去。
沈建平在里面,他坐在棕色的单人沙发上,手里举了个茶盏。
他的对面做了个男人,大概是屠宰场的某个管理人员,两人正交谈正欢,时不时抚掌大笑。
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停在屠宰场外的大巴司机走下车,朝着里面吼了一嗓子:“没好的,快点儿啊,我马上要返程了。”
听到这话,屠宰场里来买肉的老头老太都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刚才很多帮着林正月挑肉的那个奶奶还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像是在寻找她的身影。
但是司机催的急,她环视一周也没有看到,也就只能作罢,随着人流上了车。
林正月看着屠宰场外的大巴开走,市区通往这里的大巴一天只开这一班,无论如何,她都要混上沈建平的车。
沈建平的车就停在办公室附近,林正月从柱子后面出来,蹲着往前挪动,她慢慢地挪到了沈建平的车旁,正好在他所处办公室门与窗形成的视线盲区处。
林正月来到驾驶座后面的车门,试着拉了一拉车把手,果然,就像她预想的那样,沈建平没有把车门锁上。
林正月暗自松了口气,她然后车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钻了进去,缩在了后车排椅和驾驶座之间的地垫处,于向晚也随着她钻了进去。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车辆,车内温度不断攀升,林正月汗如雨下,浅灰色的短袖上氤氲出一片汗渍。
“好热……”林正月有些发晕,迷迷糊糊地说。
看着她因为高温难耐的脸,于向晚心生一计,她张开怀抱,紧紧地搂住了林正月,这个姿势几乎是把缩成一团的林正月嵌在了她的怀里。
林正月立刻有一种全身被森林深处的湖水包裹的感觉,清凉的体感蔓延到全身。
“谢谢向晚。”解决了恼人的温度问题,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夜幕降临,沈建平酒足饭饱,终于从屠宰场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今天屠宰场的人有点烦人,谈供货的时候居然想涨价,沈建平好说歹说,赔了一下午的笑脸,甚至喝了两杯白的,才勉强说服他还是以原价供货。
沈建平和办公室里的男人哥俩好地抱了一下,与他嘴上又客套了才几句走出办公室。
一转身,他脸上的挂着的笑就消失了,他打开车门做到了驾驶座,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恶狠狠地骂了两声这该死的屠宰场,启程离开了这里。
当然,他完全没有发现藏在车里的林正月。
夜车寂静,沈建平觉得刚才在屠宰场里喝下的两杯酒开始上头,觉得人变得轻飘飘的,车道上空无一车,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人,沈建平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