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冯刚找到位于南昌德胜路27号的鸿福大旅馆,敲响了旅馆2楼205房的房门,按照之前得到的提示,双手在肚子上摆出了左手拉右手的姿势,据说这是特务处内部人员接触的第一手势,表示是自己人。
一位身穿花格西服,剃了寸头的方脸庞健硕年轻人开了门,瞄了冯刚手一眼,问道:
“你找哪个?”
“劳驾请问,南阳来的诸葛老先生是不是住这里?”
“你找错了,这里只有长沙来的,姓赵,”
暗号对上了,那人把冯刚让进屋里,关上门,转头酷酷地来了句,“我是上海区特别情报组的,沈醉。”
话音未落,冯刚已经冲上来双手紧紧握住了沈醉双手,略显激动的摇了摇,慨然道:“本部译电组,冯刚,化名,余则成,代号:峨眉峰。”
沈醉被冯刚拉住双手,半天不肯松开,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再听对方这一串不合规矩的自我介绍,更是被唬了一跳,楞眉楞眼下意识的回了句,
“我的化名陈仓,那个……代号暂时没有,”
用了点力气,沈醉才把手从冯刚的手里抽出来,皱着眉头,狐疑地问:
“冯老弟之前认识我?”
冯刚很想说,我不光认识你,也认识你姐夫,七十多年后还读过沈爷爷您写的回忆录《我的特务生涯》,总算知道自己这番咋见“故人”,跟个追星的二傻子似的,太也失态,才忍住没说出口,而是规规矩矩道:
“那倒也不是,小弟只是在本部听说过沈哥的事迹,这回见到真人,一时情难自禁,见谅,见谅,”
沈醉经姐夫余乐醒介绍,加入特务处,短短两年时间里,表现惹眼,倍受戴老板的器重,目前已是少校军衔,出任上海区特别情报组组长,算是特务处里新锐明星特务,冯刚这样说也不为过。
被这么变相一夸,沈醉对这位新认识的冯老弟,印象顿时好了不少,微笑道:
“你坐,我先把任务跟你简单介绍下,”
沈醉接下来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此次任务,冯刚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却是惊雷滚滚。
霍霍,这不是又来活儿了吗!
沈醉所谓的任务,正是今年六月,震惊全国的南昌机场大火案。
常校长斥巨资在南昌修建军用机场,刚刚建成没多久,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的大火彻底焚毁,同时被烧毁的,还有刚从国外花巨额外汇购置的一批意大利产军用轰炸机。
此事经媒体披露,震惊全国,许多媒体更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常校长领导的国民政府。
常校长震怒之下,责令南昌行营调查科彻查此案,以给公众一个交代。
调查科科长邓文仪,历经数月调查,近期向常校长提交调查报告,称此事因机场守卫士兵抽烟乱扔烟头引起的,处理了一批相关责任人后,就此结案。
然而数日前,邓文仪的死对头,JX省主席熊士辉偷偷向戴春风爆料,说此案另有隐情,乃是负责南昌机场承建的航空署署长徐培根,为掩盖机场承建过程中的大肆贪腐和巨额亏空,私下纵火以毁灭证据。
事后更是行贿邓文仪,来掩盖真相。
于是,就有了戴春风临时成立调查小组,准备秘密调查此事。
沈醉因此被戴老板从上海调到了南昌,主持调查,小组成员除了冯刚这个新兵,还有一位是南昌特务科科长(南昌站)谢振东,整个南昌站则为此次调查的行动支援。
听沈醉的口气,似乎并不知道戴老板为何要秘密调查此事,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但冯刚知道啊!目前这世上怕没有比他更清楚这事儿的了!包括所有当事人,这也是他有点小激动的原因。
真实历史是,徐培根挪用公款在上海交易所套购黄金搞投机,巨亏两百多万,见窟窿太大无法弥补,为掩盖罪行,命人纵火烧毁机场。
邓文仪来查,很容易就查到了,然后徐培根左手拎着仅剩的十万美金,右手拎着手枪,找到了邓文仪,说,今天要么你收下这钱,要么我就打死你然后自杀,你选吧。
枪顶在脑门上,邓文仪肯定选拿钱啊。于是那份意外失火的报告就交上去了。
本来这事已经遮掩过去,连媒体都没说啥,可有人不想让这事这么轻易过去,这个人就是CC大佬,目前掌管中央党务调查处的陈立夫。
目前果党三大情报机关,排第一的既不是党务调查处,也不是戴春风的力行社特务处,恰恰是邓文仪领导的南昌行营调查科。
调查科负责与红军作战的军事情报,和红党活跃区域的反共,在编人员一千八百余人,比党务调查处和力行社加起来还要多近一倍,而且当中不乏果党军事情报界的元老,和各路专家,可谓兵强马壮。
因常校长一直最注重反红剿共,所以赋予了调查科巨大的权利,在国内尤其是江南五省,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陈立夫对调查科动了吞并的歪心思,暗中调查,拿到证据,然后指使几家小报披露出去。
常申凯得到消息后大怒,立刻将徐培根和邓文仪抓起来。很快两人全都招供,这时候陈立夫才正式出场,向领袖申请,想将群龙无首的调查科合并到中央党务调查处。
但常申凯可是玩平衡控制的高手,眼见原来忠于自己的CC系,势力和影响越来越大,颇有尾大不掉之势,所以斟酌在三,干脆把南昌行营调查科并入力行社特务处。
戴春风等于啥都没干,就白捡个超级大便宜。
调查科这么一个组织完善,机构庞大,势力范围极广的特务组织的加入,让戴春风和特务处,如耗子踩电门——立刻抖起来了!
不但在编特务暴涨至两千四百人,同时接受了调查科在各地的资产无数,最关键的是,特务处从此不再是常校长拿私人小金库豢养的私生子了,而变成了有财政拨款,吃皇粮的正式部门!
毫不夸张的说,南昌机场大火案,是军统历史上最大,也最莫名其妙的一次发展机遇。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说冯刚给碰上了,他能不激动吗?
只要稍微做那么一点手脚,或许这功劳……
沈醉和冯刚说话间,南昌特务科科长谢振东赶了过来,这也是个方脸汉子,留着浓密的胡须,长得跟周树人似的,见面介绍,都没用冯刚说话,那边沈醉就自顾自说起来——
这位是本部译电组冯刚,化名余则成,代号峨眉峰。
倒叫谢振东吃惊不小,对冯刚不由得刮目相看。
这年头特务处有化名的,都是重点培养的秘密特务,而代号更加难得,往往执行深度秘密潜伏任务时,才会赋予代号,往往是给整个小组的,很少单独给一个人。
冯刚冲谢振东点头示意,笑而不语,直接装了个B值一百八的逼。
然后三人坐下来开始商讨接下来该如何开展工作,其实主要是沈醉和谢科长在说,冯刚没插嘴。
不过听了一会,冯刚就有点听不下去了,怪不得军统最出名的都不以刺探情报见长,个顶个都是杀手刺客,尼玛眼前这两货就是榜样,完全就一个字,莽就完了!
沈醉的想法是,让谢科长去打听调查科里谁是参与此案调查的知情人,然后将之偷偷绑来,再严刑逼供,若是拷问出确切消息就秘密押解南京,若拷问不出来就干脆灭口!
冯刚很想问问他俩,大哥,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咳咳!”冯刚故意咳嗽了下,见两人转向他这边,才说道:
“不好意思两位大哥,小弟这边有点不同见解。”
谢科长没吱声,沈醉现在也不过20岁没什么城府,直接示意让冯刚说。
“那个,小弟觉得我们的切入点应该放在航空署这边,而不是调查科,理由也很简单,这案子的关键其实是航空署徐培根是否贪腐?然后才涉及到调查科涉嫌包庇。”
“而且这个难易程度也不一样,徐培根本就是待罪之人,我们找他和他家里人麻烦,谁也说不出啥来,再说咱们特务处也不怕航空署和徐培根,可查调查科,性质就变了,据兄弟所知,调查科邓文仪可不是一般人,在国府说话比咱们戴老板都要强上一筹,说白了,有软骨头,干嘛还非得去啃硌牙的硬骨头呢?”
见沈醉和谢振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是真听进去了,冯刚就接着说道:
“其实想知道徐培根是否贪腐很容易,只要抓了帮他管钱管账的人,结果一下子就出来了,事后是留是放,干系也很小,只要拿到徐培根的贪腐黑材料,那邓文仪的串谋包庇就绝跑不了。”
“你的意思是抓航空署管钱管账的会计?”沈醉问,
“不是,真涉及贪腐,会计肯定打死都不会说,因为他也涉案,说出来肯定是个死,何况一把大火,啥证据都烧没了,会计没有后顾之忧,更不可能说了,”
“兄弟的意思是,抓徐培根家里帮他管钱管家的心腹之人,姓徐的既然贪腐了,那钱都花在什么地方?藏哪了?”冯刚这是故意挖坑,把沈醉二人往徐培根交易所巨亏这件事上引,
谢振东听完眼睛一亮,连忙附和道:
“我觉得冯老弟说得在理,”
谢振东打心眼里是不愿意去绑调查科的人,那帮人势力大不说,关键还是南昌坐地炮,万一事情出了什么差池,你沈醉一走了之,最后承担怒火、擦屁股的还不是劳资?
沈醉沉吟片刻,痛快地当场拍板,就这么办,调查徐培根亲信。
徐培根在南昌家大业大,很容易查,第二天谢振东就已经查到了具体情况,锁定目标人物,徐培根家的管家徐锦江。
这名字当时唬了冯刚一跳,心说徐家真是人才辈出啊,出了徐培根这么个贪污犯,他亲弟弟却是著名诗人,红党烈士殷夫,这回连狮子头徐锦江都露头了。
第三天,徐锦江走出徐家大门没多远,就被人在脑袋上套上黑口袋,推上一辆轿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