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篮球场，周维安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入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转身朝场边挥手：
“沉霄！看见没！”
陆沉霄正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膝盖上摊着本笔记本，闻言头也不抬，“嗯。”
“靠，那你倒是看一眼啊！”
周维安小跑过来，一滴汗水顺着下巴滴在书页上，“啪”地晕开一小片水渍：“敷衍哥呢！”
陆沉霄条件反射地合上书，抽了张纸巾按在那滩水痕上，动作快得像在销毁罪证。
“至于吗？”周维安撇撇嘴，抓起他放在旁边的矿泉水猛灌两口，
“晚上吃啥？付航说新开了家烧烤……”
“你们去吧。”
陆沉霄把本子塞进背包，“我约了导师。”
周维安一把按住他肩膀：
“你躲我三天了！”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衬衫灼烧皮肤，“是不是因为我跟苏雯……”
“要迟到了。”陆沉霄猛地站起来，背包带子刮倒了矿泉水瓶，水洒了一地。
付航叼着可乐瓶晃过来：“你俩又咋了？”
“谁知道，”周维安翻了个白眼，用脚尖轻踢陆沉霄的小腿，
“我们多愁善感的小蘑菇已经自闭好几天了。”
“滚。”陆沉霄耳尖悄悄红了，他转身要走，却被周维安拽住背包带。
“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下次。”陆沉霄甩开他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敢听，怕听到“我和苏雯正式在一起了”，怕听到“以后不能总陪你了”，更怕听到任何他无法承受的宣判。
周维安目瞪口呆看着陆沉霄跑得飞快没影儿了的背影。
付航走到他身边，跟着望着陆沉霄的背影，作沉思状：
“他该不会是……”
“是啥？”
周维安把篮球往地上一砸，球弹起老高。
“吃醋了呗。”
付航挤挤眼睛，“看你和校花走得近，好久没跟我们吃饭了，我们陆小蘑菇心思敏感，可不就感觉被冷落了。”
周维安好笑地摇了摇头：
“傻不傻啊！我正要告诉他，我跟苏雯说开了，以后当朋友……”
他瞥了眼周维安消失的方向，笑容淡了点，“算了，先等这蘑菇自己想通点吧。”
——
那天晚上的问题没找到答案，甚至为了不听到那个他可能不爱听的消息还得逼自己躲着周维安。
心情烦躁的陆沉霄没发现，他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终于发现那本《安全距离手册》变了质，是在某个寻常的早晨。
他和前几天一样，在周维安起床之前出去晨跑。
周维安喘着粗气追了上来，发热的手掌拍在他肩头：“等等我啊！”
收回手时指尖偶然擦过陆沉霄锁骨。
一秒、两秒……手掌离开。
陆沉霄皱了皱眉。
第二天晨跑结束后，陆沉霄不小心把周维安的毛巾碰掉，弯腰捡起递给对方时，指尖蹭过周维安的。
正好补上了昨天的一秒。
《安全距离守则》允许偶然的肢体触碰不超过三秒。
他在心中默念。
周维安毫无所觉，抱怨：“你最近咋老是冒冒失失的？”
陆沉霄开始频繁制造“意外”：
图书馆里不小心碰倒周维安的水杯，收拾碎片时指尖相触；篮球赛后顺手递毛巾，布料擦过对方汗湿的后颈；走路时假装蹲下系鞋带，膝盖抵着周维安的小腿。
三秒又三秒，如同饮鸩止渴。
原本用来约束自己的规则，不知何时变成了某种许可证书。
只要不越过安全距离的限制，就可以理所应当享用，哪怕是周维安也不可以剥夺他正当的权利。
陆沉霄盯着《安全记录守则》上新增的三秒，笔尖在纸上氤氲出墨点，可耻、可悲地感受内心那抹欣喜。
直到校庆那天，周维安被苏雯拉去拍宣传片。
陆沉霄在观众席看着他们摆造型，想起笔记本里每一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触碰。
原来这三个月的触碰量，还不够他们在镜头前拥抱的十分之一。
——
校花生日前几天，周维安在宿舍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沉霄，过两天陪哥去趟商场呗？”
他拎着两件外套比划，“苏雯一周后十八岁生日，我总得买件像样的礼物。”
陆沉霄正往笔记本上写字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张迟迟送不出手的生日邀请函，他和苏雯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去。”笔尖顿住。
“为啥啊？”周维安把衣服甩到床上，气呼呼道：
“你这几天怎么老躲着我？”
因为看见你和苏雯站在一起我就难受。因为你们拥抱的画面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因为……我居然在嫉妒一个女生。
这些话说出来太可笑，陆沉霄只说：“作业还没写完。”
“切，小书呆子。”
周维安套上外套往外走，“那我找付航去。”
门打开又被关上。
陆沉霄突然用力把笔摔了出去，急促地呼吸了一下。
上次看见周维安和苏雯拥抱时的酸意又冒了出来。
墨水溅在日历上，正好盖住那个被红圈标记的日期。
他盯着那块墨渍发呆，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要是自己就是苏雯就好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摇头，可心底又冒出个声音：为什么不行？
想象着如果是自己过生日，周维安会怎么准备礼物？
可能会买最新款的游戏机，或者直接转账让他自己挑。但绝对不会像对苏雯那样，笨拙地挑裙子、选口红，紧张得满头大汗。
他想，如果自己才是周维安的女朋友的话，周维安会先发现他的生日，优先和他待在一起，可以随意肌肤相触。
陆沉霄突然发现，他对周维安所有求而不得的欲望，基于伴侣这个身份却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
更可怕的是，当陆沉霄想象周维安像抱苏雯那样抱住自己时，胸口涌上的不是排斥，而是隐秘的期待。
他甚至能脑补出周维安掌心的温度，和贴在耳边说话时的吐息。
手机突然震动，是周维安发来的消息：
【给你带了吃的，放桌上了。】
陆沉霄走到书桌前，看见塑料袋里装着两个奶黄包。他最爱吃的，食堂这个点早就卖完了，不知道周维安从哪弄来的。
他咬了口包子，甜腻的馅料在嘴里化开。
他捡回笔在《安全距离守则》上动了几笔：【欠：拥抱三秒。】
陆沉霄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突然笑了。
他摸出手机，给周维安回了条消息：
【哪天去商场？】
——
自打那天冒出“替代”的念头后，陆沉霄面对周维安时总是不自觉间思考起可行性来。
对周维安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越来越敏感，尤其是，目光总是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周维安的嘴唇上。
晨跑时，周维安仰头喝水，喉结滚动，水珠顺着唇角滑落。
陆沉霄“不经意”间扫过，视线紧紧钉在两片被水润湿的唇上，看的入迷，突然被绊了个趔趄。
“看路啊！”周维安拽住他手腕，笑得灿烂。
陆沉霄触电般抽回手，却控制不住地注意到，周维安的嘴唇比想象中更饱满，淡淡的粉色，下唇中间还有道不明显的小凹痕。
说话时会露出一点点上牙，像某种毫无防备的小动物。
他从没发现，周维安身上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比其他任何部位都要吸引他。
周维安看陆沉霄目光呆滞，凑近戳了戳他额头，“发什么呆？”
“脸这么红，跑傻了？”
带着薄荷牙膏气息的呼吸拂过鼻尖，陆沉霄猛地后退两步，不自觉舔了舔唇。
晨跑完顺便进食堂吃早饭，周维安咬着奶茶吸管懒懒喝着，下唇被吸管压出浅浅的凹陷。
陆沉霄百般控制，眼睛却偏偏有自己的想法。
“你要喝？”
周维安伸手把奶茶推过去，“尝尝，七分糖。”
吸管口还留着淡淡的唇印。
陆沉霄盯着那抹水光，突然间口干舌燥。
他鬼使神差般凑近，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惊醒，转而拿起杯子从另一边喝了一口。
太甜了。
糖分粘在舌尖，陆沉霄为心里的遗憾感到羞耻。
……
晚上宿舍熄灯后，陆沉霄摸出那本《安全距离守则》。
沉重地在最后一页补上新条款：【禁止事项：注视嘴唇超过三秒】
可写完又用红笔划掉，改成：【特别许可：每日注视上限五秒×三次】
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照在对床熟睡的周维安脸上。
陆沉霄数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目光一遍遍描摹那两片微张的唇。
要是能尝尝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滴进清水里的墨渍，在他脑海里晕染开来。
可他心里清楚地知道，“接吻”这一选项是再怎么放松条件、特别许可，也不可能被允许出现在这本属于“兄弟”、“朋友”、“室友”的《安全距离手册》里的。
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那些白天被压抑的、疯狂的念头卷土重来。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宛若毒虫般啃噬他内心的尖锐情绪——名为“妒忌”。
他想起周维安和苏雯的拥抱，想起被自己“安全距离”禁止的一个个的行为，想起明天要陪周维安去给苏雯买礼物……
这些碎片突然拼成一个可怕的答案：
要永远留在周维安身边，就必须取代“伴侣”这个位置。
指甲久久陷进掌心，留下深深血痕的指印。
陆沉霄却如梦初醒般笑了。
如同那天在幻想中替换掉付航，如同在副本世界里替代npc身份躲过怪物绞杀，陆沉霄若真心想得到什么，从来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