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趴在课桌上,阳光从百叶窗的罅隙漏进来,在他钴蓝色的发梢跳跃成碎金。在吴昊抑扬顿挫的讲课中苏秦早已没了困意。
苏秦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发呆。
“秦哥!”李健阳突然转身,课本底下藏着手机,“王琦他哥是隔壁职高的陈锋,听说上周刚打了人......”
苏秦眼皮都没抬,指尖把玩着窗边飘进的银杏叶。叶片经络在他虎口蜿蜒,正压着那道未愈的刀疤。那是他昨天在校后门被钢管划破的——当时陈锋的人用刀背拍着他的脸说:"你爸不是校长吗?怎么连条看门狗都不给你配?"
“把二班课表弄来。”他忽然松手,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课本上,叶柄在木质桌面上划出细长的水痕。他的声音裹着操场传来的跑操哨声,蓝发在吊扇搅动的气流里泛起涟漪。
“你要那个干吗?”李健阳的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暗红的抓痕——上周他妹妹被堵在器材室时挣扎的印记。
说话间,苏秦的余光瞥见赵祁往办公室走去,白衬衫熨的笔直。
第一节下课,学校有个传统就是课间跑操加上校长谈话。苏秦打算回寝室充会电,反正他几乎不参加这类活动。
苏秦晃进空无一人的307。赵祁的桌面像被尺子量过:钢笔与笔记本呈45度角,玻璃杯里的水停在刻度线正中。这强迫症般的秩序感让苏秦想起母亲梳妆台上排列整齐的香水瓶,那些晶莹的玻璃容器最终都成了摔在父亲脚边的碎片。
再看看自己的桌面,确实有点乱。收拾了一会儿李健阳发来课表截图——周三下午三点,体育课。
“话说秦哥,你要二班课表干嘛?”
“他哥打了我就这么过了?老子等体育课去堵他!”
“那行,哥,到时候叫上我,我早看他不爽了,上次他摸我妹大腿……”新消息不断弹出。
对话框上方不断闪烁着"对方正在输入",李健阳的愤怒化作连串气泡:"带甩棍吗?我妹现在看到黑色外套就发抖......"
文字突然被走廊皮鞋声截断,苏国健带着政教主任特有的腔调正在点评文明寝室评比表,那声音让苏秦想起七岁那年被摔碎的生日蛋糕——奶油混着草莓酱在瓷砖上蜿蜒成血泊。
“寝室工作要完善好,多留意迟到和逃宿的情况。”听这声音,苏秦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停了下来。
"这就是昨天发生情况的寝室?"苏国健的声音穿透门板。苏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陈锋小弟的鼻血温度。透过门缝,他看见父亲锃亮的皮鞋尖抵着门槛,像把剖开记忆的手术刀。
“是的。”
苏秦没想到这件事还是传到他那里了。
终归是没有进来,苏秦已经想好在开门的瞬间跑了。
“秦老师,问你点事。”
“哟,求人的时候就叫我老师了,说吧这次又是啥事。”
“没啥事,你知道昨天晚自习放学后学校后门那里发生啥事了不?”
“啊?发生啥了,有学生打架?”
“你不知道?昨晚后门有人打架,听说还是咱们班的。”
“?谁?别被我逮到,我等会上课问问。”
“别问了,是我。”
“你小子,疯了吗?这件事要是被你爸知道了就完蛋了。”
“没事,我自己解决,你放心吧”
“就是你自己解决我才怕啊,你现在来我办公室把事情的详情告诉我,我看能不能帮你瞒住。”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上课十分钟了。
回到座位的时候,李健阳马上扔了个纸条过来。
“刚刚你爸找你,问我你是不是打架了,我帮你瞒住了。”
“谢了。”
“秦哥,你说王琦这样是干啥?”
“还用说吗?知道我和我爸关系不好,想用我爸来打压我呗。他也就仗着他爸和我爸认识才敢这样。”
“我靠,那你爸那边你打算咋办。”
“管他的,反正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秦看到了赵祁,他本来打算买个东西感谢他的,结果被李健阳拉着回去补作业了。
周二的体育课是下午第二节,体育课的塑胶场地上蒸腾着橡胶灼烧的气息。苏秦钴蓝色的发梢浸透汗水,随着扣篮动作在空气中甩出细碎光斑。
中场休息的时候苏秦收到了个女孩的信。
“秦哥,要帮我找嫂子了吗?”
“别乱说,我拒绝了。”?
“拒绝干嘛?看着还挺好看的。”
“别那么肤浅,容貌又不是唯一,而且现在我可没心思谈恋爱。”
“那女孩得伤心了。”
“好像是高二的。”
“我靠,还是学姐。秦哥你干嘛拒绝啊。”李健阳恨铁不成钢
“怎么?你喜欢啊?那你追啊”
“算了,咱还是好好学习吧。”
“接着上吧。看我扣暴你”
体育课过后,教室里弥漫着理科班的味道。学校的更衣室只供体育生使用,苏秦靠着和体育老师的关系每次都能使用。
午自习一般没有老师,都是班长上讲台管纪律。
“秦哥,等会吃啥。”
“不知道啊,你不是下午都陪你妹吃饭吗?”
“她请假回去了”
“她咋了?”
“她说她看到那个傻逼就犯恶心,干脆回去了。”李健阳巴不得把王琦杀了。“我现在好想把他打一顿。”
教室突然安静,不多说也是老师来了。
“苏秦,来我办公室一趟。”声音不是秦厉。
苏秦猛地一看,是那个他再也不想看到的男人。
办公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在苏国建吐出的烟圈里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怎么?和我断绝关系活的这么窝囊?”苏国建像个恶魔盯着苏秦。
苏秦不说话,自顾自的玩着手机。
他的目光扫过儿子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和那个女人离家时戴的是同款。"你以为染蓝头发就能变成她?"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像微型墓碑,"她跟野男人跑的时候,可没想过带走你这个累赘。"
“校长,如果你叫我来是想聊你的私事的话,我还要学习就先回去了。”
他故意将"父亲"咽回喉间,转身时撞倒档案柜上的文明班级奖杯。玻璃碎裂声惊飞窗外灰鸽,振翅声掠过操场边的蔷薇丛,带落几片早凋的花瓣。
从苏国建办公室出来的瞬间,苏秦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素秦没有回教室,他回了寝室。他打算睡一会,希望不再想起她。
“秦哥,要给你带饭吗?”
苏秦刚要回复。
苏秦站在镜子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上的黑曜石。远处操场的喧闹被玻璃过滤成模糊的嗡鸣,却盖不过耳畔残留的烟灰缸砸在墙上的回响。父亲最后那句话像生锈的刀片卡在喉间——"她跟野男人跑的时候,可没想过带走你这个累赘。"
衣柜门突然发出吱呀响动,惊得他手一抖,耳钉尖刺扎进皮肉。舌尖尝到铁锈味,方才咬破的牙龈在渗血。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时,他忽然想起昨夜赵祁递来的创可贴。那个永远白衬衫整洁如新的优等生,当时正从厕所出来,发梢滴着水,月光从他挺直的鼻梁滑落,在地上投出细长的阴影。
鬼使神差地,苏秦拉开了赵祁的抽屉。整盒创可贴下压着张泛黄照片——
吹泡泡的小男孩眉眼温润,围着驼色围巾的年轻女人微微呵气,男人半蹲着拭去小男孩衣襟上沾着的泡泡水痕迹,眼尾带着笑。
“别碰那个!”
苏秦手一抖,相框边缘在虎口划出血痕苏秦嗅到了檀香气味。赵祁的白衬衫校服领口微敞,向来梳得齐整的黑发垂落几绺,在逆光中泛着冷钢般的青灰。
“你有病啊?”苏秦甩了甩手,“跟个死人似的没动静。”
赵祁突然逼近,檀香混着药膏味扑面而来。他扯过苏秦手腕时力道大得吓人,棉签蘸着碘伏狠狠按上伤口:“我妈说过,乱动别人东西的......”
“去你妈的说教!”苏秦猛地抽回手。“他妈的,有妈很牛*吗?”创可贴包装在拉扯中撕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手背,抬头却见赵祁泛红的眼眶蒙着水雾,像将融的薄冰覆在枯枝上,再经不起半分暖阳的抚触。
两人在凝滞的空气中对峙,直到上课铃刺破寂静。赵祁低头整理抽屉,手指神经质地抚平每道折痕。苏秦摔门而出前瞥见他后颈的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