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的确是冲着沈琢来的。”苏凌寒道。他两聚精会神地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这点不易察觉的动静。
“要不这会儿过去看看？”
苏凌寒点点头。
“我去他房间里面，大师兄你在外面，今天必得见见他的真面目。”
“好！”
秦真屏住呼吸，轻飘飘地走到沈琢房间门口。听到房间内有非常细微的水的声音。
“哐—”
秦真和里面的人都愣住了。
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在房内给兰花浇水。
小男孩看起来有些惊讶，见到秦真就打算从窗外逃跑，刚转身，又发现一个冷若冰霜的男子坐在窗沿上，抱着剑冷冰冰地看着他。
“既然都在，那你俩一起说说吧。”
突然传来沈琢的声音。
秦真回过头，沈琢端着刚煎好的药，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再转过头的时候，苏凌寒早已不见身影。秦真稍稍松了口气。
“先从你开始，石逸。”
猜错了。
秦真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少年，中等身材，腿部和手臂看上去十分有力量，目光沉稳，一点也不像秦向晚那般稚气未脱。
少年行礼道，“我和其他弟子都很担心谷主安危，擅自前来，请谷主责罚！”
“你可不像是想要领罚！”沈琢冷冷说道。
少年不再说话，也不起身。
“那你呢，孟兄？”
“听到你房里有动静，担心你的安全。”秦真张嘴就来。
“看来倒是我错怪孟兄了。”沈琢的语气温和了一点。
“分内之事。”秦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少年开口道，“不知谷主之后有何安排？”
“你若是真在意的话，就不会在这里。”
石逸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一吐为快，“谷主只身前往武林大会，可曾想过您若是有什么闪失，药谷众人又当如何？”
“你们就不能盼我点好？”沈琢不紧不慢地走到桌旁，坐了下来。
石逸本想再多说几句，但一看秦真还在，又憋了回去。这么多年来，沈琢其实不怎么爱惜自己的性命，不过是一点希冀吊着他罢了。石逸想让沈琢明白的是，他除了那位生死不明的故人之外，还有药谷，不管他干什么，大家都愿意陪着他。
“谷主，在下不是这个意思”，石逸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管谷主作何打算，药谷众人都愿意与谷主共进退！”
秦真细细打量着石逸，觉得这些话怎么都不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说出来的，又想了想自己那个成天和岳城歌吵架的师弟，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共进退？自己辛辛苦苦把这些人救下来，难道就是让他们陪自己不要命的？沈琢气得想笑。
“蔡彬他们呢？”
“还在平城。”
没想到沈琢还是有几句实话的，秦真居然感到有些愧疚。
“这位公子是？”石逸问道，虽然他这些天跟着沈琢，早就知道了。
“朋友。”沈琢言简意赅。
“那想来刚刚那位从窗外跳出去的公子，也是朋友了。”石逸提醒道。
“哦？”沈琢的目光回到秦真身上。“孟兄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说？”
杀伤力极大，秦真瞪了石逸一眼，只好如实相告，“是我同伴。”
“之前可没听孟兄提到过呀？”沈琢把玩着折扇，笑道。
秦真一看到沈琢这笑容就觉得大事不妙，“毕竟与你我之间的约定无关。”
“那便无妨”，沈琢站起身，对石逸说道，“这里有孟兄护我周全，你还是回平城吧，蔡彬他们更需要你。”
石逸撇撇嘴，“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我帮不上忙。”
“那你去个自己想去的地方吧，休息些时日。”
“谷主你是不是就想赶我走。”
“我只是觉得，不需要有两个人做同样的事。”
沈琢的意思很明确了，现在有这位孟兄护他周全，用不上自己。凭石逸的直觉，沈琢对这位孟兄太特别了。
难道，这个孟兄，就是谷主这次找到的“故人”？
可看起来，这位“故人”对谷主可不是真心实意。
“是。”石逸应道，反正沈琢没说自己想去的不能是玄清山。
沈琢看着石逸，示意他离开。石逸便非常麻溜地走掉了。
“孟兄不如先把今天的药喝了？”
“多谢沈兄了！”秦真端起药一饮而尽，这个药的确是有点难喝。
沈琢又递给他一颗糖。
？秦真接过糖，反应过来不太对劲。
石逸虽说是个小孩，但功夫的确不错，沈琢若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为什么不把他一起留下？何况他和沈琢，直白些讲就是雇佣关系，需要做到吃药还给糖的地步吗？
思绪又回到白日里和沈琢的对话上，难道……他要找的人是我？
难道……他没死？
秦真端详着沈琢，的确是觉得有些像的，眼神有些不同，从前是厌世，如今多了些冷漠，但这眼神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又多了些温暖。
秦真反应过来自己和沈琢正对视，赶紧把目光收了回去。
“孟兄在看什么？”沈琢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秦真深吸一口气，在内心一片翻江倒海中强迫自己整理了思绪，还是决定干脆一点。“没什么，只是刚刚看着沈兄，竟然想到了小时候在暮城遇到的一位朋友。”
暮城？
沈琢的心咯噔一下，强撑着倒了一杯茶，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一直以来的从容，“我看孟兄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大约这就是缘分吧。”
“也许吧”，秦真笑笑，“第一天见面，我送了他一支竹蜻蜓，只是很快就被别人弄坏了。想帮他打架，最后还得他帮忙。”
是他！
多年的执念在此刻终于化作心里一片翻江倒海，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有些喘不上气，脑子也开始意识模糊。只隐约听见秦真的声音，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他没事吧？”秦真站在沈琢床边，十分担心。
“老毛病，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石逸给沈琢捻了捻被子，从前也会疼，但没有如此严重过。
“什么时候开始的？”秦真心里十分不安。如果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秦真时常想，若是那人和他一样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一定已经到了宗师的水平了。可沈琢，秦真能看出他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石逸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直接回答，“辽城和暮城交界处的荷花村，谷主常去。”
虽说自己不太喜欢这位孟回，但这毕竟是谷主这么多年的执念，他看着谷主一次次燃起希望，又一次次失望，他不想再看谷主走太多弯路了。
秦真目光一沉，往事一点点铺开，化作眼中涟漪。此刻他的心里感慨万分，他曾经失去了所有，而如今，他就这样坐在沈琢的床边，没有热烈的重逢，没有千言万语。沈琢眉头微皱，三个人就这样在房间里沉默着。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药谷呢？为什么现在如此文弱？
要是罗素在就好了……
这些年，他过得好吗？
秦真现在脑子里面很乱，很多东西不敢细想……
“小石逸跟着你们谷主多少年了？”
石逸有些恼怒，“要叫就直接叫石逸！”
“好好好，石逸跟着你们谷主多少年了呀？”脾气真大，秦真跟哄孩子一样问道。
“十四年。”
十四年。。。。。。
这个看起来如此文弱的医圣，竟然是当年那个可以徒手打两人的男孩。不知不觉，眼泪滴落下来。
“小丰，这两条路都能到荷花村，我们分开走，你走这条，我走这条，我这条路绕远，会晚一些到。”
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情况紧急，秦真点点头。
暗夜消沉，秦真就这样一直跑，一直跑，跑了整整一夜，到了荷花村。又等了整整一天，没有人来和他汇合。
“爷爷，我从这条路过来，我朋友从这条路过去的第一个岔路口的另一条路往荷花村来，会花多少时间啊？”
头发花白的老爷爷看着这条路，思考了一会儿，道：“我们荷花村去暮城，只有这一条路，你朋友怕是走错了。”
秦真愣了一下，原本疲惫不堪的他突然惊醒。
不好！
“谢谢爷爷！”
说完，李丰又一路跑了回去。
“你找个大人帮你找啊，小朋友！”
“好！”
老爷爷的声音渐行渐远。
难怪没有追兵。
又跑了一夜，星光、汗水和心脏急促的跳动声融为一体，组成了后来秦真的无数次噩梦。
再跑到那个路口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地上隐约有几分血迹。
没有追兵，也没有盛小六。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却想起来盛小六说这个太惹眼，把玉佩给他摘了下来。
原来如此。
秦真两夜没有合眼，这会儿所有的悲痛才涌上心头，他也不过还是个孩子，终于痛哭起来。
暗夜就这样吞噬着这个孤独的孩子，直到他晕了过去。
“还要多久能醒？”秦真的声音带些哽咽，他不知道他还活着，如今既然知道了，便想要和他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不知道”，石逸简单答道，给沈琢喂了一点水。
“我来吧”，秦真想要接过来。
石逸用胳膊肘挡住秦真，“我们谷主对孟公子一片坦诚，孟公子却防我们谷主跟防贼一样，这里不需要孟公子，孟公子还是出去吧。”
石逸愤愤道，就算这个孟回真是谷主要找的人，也不能恃宠而骄成这样吧？
秦真苦笑道，“我自有难言之隐，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将一切都告诉沈兄。”破晓山庄在江湖里的地位敏感，顾莫桑对破晓山庄的事十分谨慎，即使山庄现在解散了，他也不能将破晓山庄的事和盘托出。
何况沈琢现在怎么也算是药谷的谷主，是名门正派的座上宾，如今江湖局势瞬息万变，秦真真的不知道如果告诉沈琢自己是破晓山庄的人，会不会让沈琢陷入两难之境。
“你最好有。”石逸冷冷说道。
这小孩嘴上是淬了毒吗？
算了，先不和他计较，“你们谷主以前，是会一点功夫的吧？”
“不知道”，石逸有些不耐烦，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是谷主要找的人。
秦真能感觉到石逸真是不太喜欢自己，只好闭嘴在一旁安静坐着，静静地看着沈琢。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开始行医？又为什么要去西山重建药谷呢？
秦真想不明白，但若是沈琢愿意告诉自己，自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