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服去?”金星宿调息片刻后,主动邀请游梦得,对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声不吭地点头。
“游梦得!你很不对劲?”金星宿紧皱眉头,嘴巴抿紧。
“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游梦得缓缓呼出一口气,眉眼清淡甚至有点冷漠的看向她。
“可是,昨晚……”金星宿努力回想着,试图透过眼前这个沉静无波的人看到昨晚那个眼神中掩藏着纯粹喜悦的那个心口不一的小女孩——游梦得。
“夜深时,每个人都会做梦,梦醒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我。”游梦得没有什么感情盯着金星宿,甚至她还想继续说更恶劣的话来作为推开金星宿的筹码,“怎么样,是不是终于发现,我也没有那么值得你珍藏?我不会发光的,我从一开头就已经烂到……”泥里了。
金星宿顿了下,便伴着游梦得一句句自贬的话语声中,一步步试探地向她走近,同样不等对方说完,就坐下,与对方处在同一高度的视线中,伸出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下吧,我叫金星宿,金色的金,二十八星宿的星宿,你呢?”
似曾相识的一幕令本是将所有顽固的坏脾气都倾灌入那几句带刺话语中的游梦得愣住了,下意识便回了句,“我叫游梦得。”
“游梦得,是吗?很高兴认识你。”金星宿很难说,自己在听到对方自贬的语言时内心的感受,有点微微的刺痛感和那令她无法忽视的瘙痒,连带着眼睛都有些许干涩,她不承认那是眼泪的预兆。
声线的颤抖哪有那么容易掩藏,谁又是生来就愿意活在黑暗里,被叫作不该出生的臭虫。
“很抱歉,之前忽略你的意愿,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便自作主张地成为你的朋友,自作主张地给你恢复武能的希望,自作主张地希望你一直发光,我没怎么交过朋友,不知道一起去哪里的决定,是要与朋友商量过的。反而都是我想去哪,你便跟着我去哪的,要说不好也应该是我的问题,是我……”
金星宿眼神看向别处,对于她来说,这些自省的话也是很难得的,她从来不主动考虑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否会对别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但不知为何,她从不在人际交往上动精力的大脑,头一次如此活跃了起来。
或许自己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愿意成为我的宝藏吗?”,就将她们之间本就不密切的关系无限拉远,她将游梦得物化了,她早该认识到游梦得从来不是属于谁的物件,她永远只属于自己。
她可以因为实力的差距而忍耐自己的冒犯,可金星宿不能让自己在终于想清楚两人相处问题在哪儿的情况下装糊涂。
在一句句真挚中,游梦得哑口无言地看向对方,那精致的睫毛因为她而垂下,落下片片小小的阴影,如她的心情一般起起伏伏,“笨蛋!大笨蛋……”
在金星宿闻言看过来的时候,游梦得主动轻触了下她的指尖后,便立马收了回去,转而捏了捏耳垂,“你说了,我们重新认识。”所以,不用再道歉了。
她想要的是平等,从不是谁的施舍。
“那我们要不要去换衣服?”金星宿呆愣了片刻继续解释道,“因为模拟训练,我们身上或许都不大光彩。”
看看,一个浑身都是水,金丝武衣上还有几处扯坏的痕迹,另一个青衣残破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有些许干涸的血迹。
“你……愿意吗?”金星宿眼巴巴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直到对方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
游梦得看着眼前的人,难得没有怀疑对方服软的用意。她有那么一刻,愿意完全相信对方所有的行为都是出自于一颗赤忱的真心,并非是带有贬义色彩的目光,并非是强者对弱者的同情,也并非是想自以为是的成为她的光。
不过也只有一刻罢了。太多的,她给不起。
“你带了换洗衣服吗?”在进入净衣室前,小金龙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也一同停住的游梦得。
“带了。”游梦得看着金星宿进入净衣室后,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踏步进去。这是担心她没有衣服换吗?
再次出现小金龙换了一身丰饶金色的金丝锦服,至于先前的那件纯金色衣服被她扔入金手镯中,等到有空再缝补它。
缝补技能也是温粲看小金龙老是出去挑战真界的守护兽神们,结果每次都灰灰溜溜,破破烂烂的战败归来,边骂她败家,边帮她缝补衣服时,教给她的。虽然现在金星宿不记得温粲和真界的一切了,但本能还在。
而游梦得穿的又是一件洗的发白的武衣,不过这次金星宿没有多问什么。想起那碗白水,内心就多了点理解。
却忘记人家每天打工早已不需要吃白水而且有能力买新衣服了,只是她习惯节省的生活以及游家那边自从知道她每天都去打铁坊打工,每个月都会向她索要一千天吾币,美名其曰为,“养你这么久,该给点回报了。”
幸好游家的人不知道她已经成为铜器师了,否则可能会更加变本加厉。固定薪酬,一千五一个月,减去一千,也只剩下五百天吾币。勉勉强强够吃穿。
偶尔会炼出较高阶的武器,进行出售。
零零散散地,她也存了有三十五万七千六百八十一天吾币。将这些币都藏在了内屋的门槛中。
“我打算回宿舍,你呢?”金星宿也渐渐摸到了朋友之间的界线,偶尔帮助可以,但千万不能一个劲地给予,人家不需要。
自己一定要有距离感!
游梦得讶然于对方突然的礼貌,竟然没有说我跟你回去之类的话又或者是一言不发地跟自己回家,但对方现在这种态度,很显然适用于此时的游梦得。
“回家。”
两人在门口处分道扬镳。
“金星宿,你其实不用来送我的。”自模拟楼出来,女武寝楼和武院门口是两个行进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
“是这样做,不合适吗?”金星宿想到便问出口。
“不是……是这样不顺路。”游梦得摇了摇头否认对方的说法。她只是以客观事实回答这个问题。
“多走一段路,也是对体能的一种锻炼。”金星宿认真地想了想,“更何况,我想送送你。”
游梦得的耳垂略微发红,怎么说呢,“笨蛋……”她转身马不停歇地“落荒而逃”,如果对方只说后面那句话她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绝对会说对方是油嘴滑舌,但有了前一句话的前提,令她好像掉落在柔软的棉花当中,满身尖刺都被包容,不禁缴械投降。
呢喃声融入了温柔的晚风中,没有吹到金星宿的耳边,却吹进了金星宿的心里。她莫名的就想一直站在原地直到视线中再也没有了那人慌张的背影。
“还是绕着武斗场跑个十圈,不,二十圈吧。”肯定是锻炼太少了,不然为什么就走了这么几步路,心跳就跳的如此急速。
两人讲开后,不再形影不离,但两颗心却在不知不觉靠近。
“游梦得,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
……
“游梦得,一起修炼吗?”
“啊?算了吗?好吧。”
“游梦得,一起去炼体阁吗?”
“那我们下次约?”
“游梦得,一起去模拟楼吗?”
“你答应了?太好了。”
“游梦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打铁坊吗?”
“那不是我借着你的光才可以进入嘛!”
“游梦得,晚风很舒服,一起去武斗场跑步吗?”
“游梦得,上理论课前我想来找你,可以吗?”
“游梦得……”
……
“坚持住,游梦得,就差一点。”
“我不会放弃的。”
我知道而且,“恭喜你又成功了,游梦得。”
……
“游梦得,这里要放松,这里要用力,等到下一击时突然卸力,再后撤,用腿回扫。”
“好的,是这样吗?还是这样更好。”
“对,是后面那样,再用点力会更好。”
“金星宿,我们来实战切磋试试?”
“求之不得。”
……
“这里有个知识点,我好像漏记了,梦得,可以借你的笔记给我看看吗?”
“就放在那里,你自己拿,我正在做饭。”
……
“星宿,今晚一起去天城街市吗?”
“好啊!”
两周转眼即逝,在夏至赛的前一晚,两人并肩漫步在街市当中,与两周前的某一晚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梦得,吃不吃棉花糖?”金星宿看着前方拿着棉花糖的小孩,忍不住瞧了一眼又一眼。
游梦得将视线停留在某个贪吃小金龙的脸上片刻,便轻笑了起来,故意捉弄道,“我现在不是很想吃呢?怎么办,星宿。”
看着金星宿因为这句话皱眉苦恼的样子,游梦得觉得自己应该见好就收,正打算说想吃时,没想到对方先松开了眉头,嘴角微扬来了一句,“那我先买,等你想吃了你再吃嘛。”
游梦得看着这个笨蛋凭借这个拙劣的借口,成功尝到棉花糖而喜笑颜开,心里猜测她肯定在夸自己怎么会这么聪明了。
不过嘛,游梦得撇了眼金星宿,也跟着扬起了嘴角的笑。还能拆穿不成?
“星宿,我现在想吃了。”
“啊?那给你吧!”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棉花糖,不过她的手还是听嘴巴的话的,主动将棉花糖递给游梦得。
游梦得也没有接过去,只是低头就着棉花糖的凹陷处,咬了一口。
朋友么,不用那么在意是否是吃同一个食物。不过如果让游梦得吃别的朋友碰过的东西,她只想说四个字,“宁死不屈。”
小金龙则是呆呆的看着灯光下游梦得白皙的脸颊,好似上好的玉石,柔滑又具光泽,很想碰一碰,于是另外一只空闲的小爪子,顺着想法,用指尖轻轻触碰那片柔软。
“嗯?”游梦得不解地看向面前的人。
金星宿红着脸收回了那只手,指尖的炽热好像在这一瞬间蔓延到了她的全身。
“这里好像有点热,我们去别处看看吧。”生硬地转移话题,好在游梦得也没有深究,带着金星宿穿过人海,来到一处高地。
抬头是璀璨夺目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低头是人声鼎沸,是万家灯火。
迎面而来的是略带燥意的晚风,缓慢抚平了两个年轻人的心跳。
“你说你是不是天上的星星啊,星宿?”游梦得与金星宿坐在草地之上,望着星辰,突发奇想地问道。
“不不,我是流星,梦得,还不抓紧许愿,说不定星宿就帮你实现了。”金星宿搞怪地回道。
却没想到游梦得当真闭上眼,认真许了愿。
游梦得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金星宿那在黑暗中显得亮晶晶的目光,“梦得,你许了什么愿,告诉我呗,好不好嘛?”
“说出来就不灵了。”游梦得表示拒绝透露。
“可我可是流星哎,流星都不能知道吗?”金星宿不依不饶。
“你不是流星,你是星宿。”游梦得认真又专注地借着月光望向金星宿。
“那你向谁许的愿啊?”小金龙觉得她已经被绕晕了。
“向说出那句话时的你,许的愿。”游梦得顿了顿才开口道,视线也飘向了天上,看着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可恶,我竟然比不上上一刻的我!”小金龙愤愤捏紧自己的小爪子。
“不是的,星宿……每一刻的你都是不同的星辰。”眼前是星星,心中也是星星。
金星宿听此也抬头望向天空,看着那抹上弦月轻声又坚定道,“那,梦得就是月亮!”
“为什么呢?”
“月亮和星星会永远在一块。”
“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
……
“你为什么喜欢金丝做的衣服啊?是因为它金灿灿的吗?”
“是啊,我喜欢一切闪闪发光的事物。”
“那我以后也送你一件,怎么样?”
“真的吗?”
“我从不骗笨蛋。”
“你说什么?”小金龙欺身而上,试图攻击敌方薄弱处,却没想到被敌方发觉自己的薄弱处,而笑作一团。
“痒,停下,梦得,停,我,错了,真的……”被挠痒痒的金星宿蜷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你承认你是笨蛋吗?”
“嗯!我,是笨蛋!”终于停下来了,金星宿幽怨地瞪了一眼对方,“哼!幼稚。”
“你说谁?挠痒痒大法。”
“好啦,好啦,是我,是,金星宿!”在挠痒痒大法下金星宿再次选择投降。
……
在离别前,游梦得破天荒地直白表明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今晚,我很开心。”
金星宿闻言微顿,傻傻地看向游梦得,目光交错间,令游梦得得以看见那双眼眸中,盛着的只有彻夜通明的灯火和展开笑颜的她。
“是吗?那就好。”一向话多的金星宿却奇异地卡了壳,反问的很是奇怪,回答的也是牛头不对马嘴,但神奇的就是游梦得懂了,懂了星宿的开心,那份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的开心。
在这一刻游梦得才真正展现了符合自己年龄的灵动,此时此刻也只有金星宿能够有幸欣赏到。
只是这个笨蛋直到对方走远了,也还没能回过神。
直到蝉鸣声再次响起,她的心神才徐徐归来。主动和被动的开口果然是不一样的。
梦得说自己今晚很开心,她说今晚很开心哎,这可是游梦得亲口说的今晚很开心!
金星宿蹦着跳着向天吾皇家武院走去,只是走到中途,又立马跑了回去,来到偏院围墙上面趴着,看见游梦得还没睡,正在井口旁洗漱,便忍不住开口道,“等夏至赛结束,我有礼物想送给你。”
“你?你怎么还没回去?”游梦得放下瓢子,诧异地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人。
“我就跟你说一声,这就回去。”金星宿笑着摆了摆手。
游梦得无奈的看着这皮孩子,顺着她的心意回道,“那我很期待你的礼物,那么,这一次可以说,晚安了吧。”
“晚安,梦得!”
“晚安,星宿。”她摆了摆手,再次拿起瓢子,看到水中映射的月亮晃着不自知的笑容。
……
金星宿在整个镶嵌着星星的夜空下,奔跑着,她想通过绕着周长约有两千米的武斗场跑步的方式来消耗自己过分活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