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鱼被裴斗初的话气得胸口发疼，通行的指示灯亮起，她踩下油门，继续开车，决定再也不搭理裴斗初。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长叹，裴斗初的声音很轻，“开玩笑。我比你更希望它好，最好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些年，每逢湿雨天，当初摔断的那条腿便疼得厉害，可他并不为此后悔，唯独受不了那一夜之间，乔鱼的转变。等他知道原因，也为时已晚。

    裴斗初是在高二时听同学八卦了乔鱼家里的事，才知道那一切的。在那之前，他以为乔鱼拒绝自己只是因为他吓到她了。所以他尝试向乔鱼解释，对性格执拗又自以为是的裴国正，自己若不采取一些极端的办法，这事会没完没了。而且他估测过楼的高度，顶多伤得重一点，死是死不了人的。

    一切最终都按照我预测的方向发展了，你有什么过不去的，裴斗初说。

    乔鱼只是摇头，一再强调，“我们当好朋友。”

    裴斗初听烦了，也生气了，选了和乔鱼不同的科目。既想证明我也不是没你就活不下去，也想知道乔鱼会不会主动联系自己。结果他看轻了高二的学业强度，分班后，两人又在不同栋楼上课，见面的概率低得可怜。

    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况他总记得乔鱼聊起梦想的样子，也在和她一起创作的时候，品尝到了一种能驾驭一切的快感。既然选择这条路，他就不会改道，选择一个人也是。反正他要的，都要得到。直到他听说了乔林的事，信念在瞬间崩塌了。

    一切都完了，他想。

    还能做些什么呢？他开始想创造一个能让他们再回到过去的空间，打造一个她想要的稳定而安全的环境，也许她会开始创作，带着他一起，像在K记那样。后来所做的一切都因这个理由，但换来的全是失败。

    裴斗初做完理疗已经是晚上八点，乔鱼直接把车开回了东林小区。

    裴斗初问，“你这是邀请我住你家？”

    乔鱼说，“反正不让你住你也要住，每年都是这样。”

    裴斗初忍不住笑，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阵铃声打断，他掏出手机开了一眼便挂断，但电话不断打进来。

    乔鱼把车停在小区楼下，一边解开安全扣，一边问道，“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工作室有急事？”

    裴斗初说，“告诉你干嘛，你又不是我工作室的人。”

    “……”

    乔鱼直接把手机掏出来，说，“我自己看。”

    反正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都是舆情问题，估计又是裴斗初捅了什么篓子，上热搜了。说起来，他一个正牌导演，居然能让工作室的所有员工活成伺候大明星的舆情牛马，这在影视行业也算是独一份了。

    #裴斗初渣男#的词条赫然挂在娱乐榜第一。

    乔鱼叹气，以为是退婚那事闹得，点开才发现，竟是之前在工作室内部发乔鱼手写情书的那位前女友发了声。

    “怎么是她？”乔鱼惊讶。

    裴斗初斜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你未婚妻？毕竟你退婚退的那么突然。”乔鱼弱弱道，因为这件事可能和她有关系。

    裴斗初靠在座椅后背上，显得懒洋洋的，“她不会的。订婚本来也是为了帮她，顺带……”

    乔鱼问：“顺带什么？”

    裴斗初说，“激你。”

    “……”

    乔鱼实在不能理解裴斗初这人做事的逻辑，订婚这么严肃的事情，他都可以拿来当利用手段。

    她忍不住摇头，在看了几张女方晒的截图和她写得小作文后，也梳理清了前因后果。这事说来也简单，就是女方认为自己被裴斗初冷暴力了，最后裴斗初连分手也没说，就把她拉黑了。她的诉求是裴斗初公开向自己道歉。

    裴斗初说，“门都没有。”

    “但你总要给公众一个交代吧。”乔鱼劝道。

    裴斗初很不爽，“你怎么总站在别人那边？”

    乔鱼：“……我哪有。你做了你就道歉，没有做的话，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你是个公众人物。”

    “我不是。”他说。

    “大家认为你是啊。”

    “那关我屁事。”

    乔鱼憋着一股气，心想该发曝光贴的人应该是我，这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工伤。不对，她现在已经不为他工作了！

    “反正也不用着你管，你又不是我工作室的人。”裴斗初跟她还挺心有灵犀的。

    乔鱼想了想，忽道，“看你表现吧。”

    裴斗初一怔，挑眉望着她：“？”

    距离曝光过去了十二个小时，裴斗初终于在公共平台针对此事作出了回应。他对外交代了自己与夏恩娜女士相识的全部过程。他是在一家酒吧，通过朋友的介绍认识夏恩娜的。当时因处在情伤中（乔鱼强烈要求删除这一句，但遭到了裴斗初更强烈的反对），再加上朋友起哄和醉酒的加持，裴斗初在冲动之下同意与夏恩娜交往，隔日心生后悔，已通过vx对夏恩娜正式提出了分手。

    但夏恩娜却提出要见面详谈，裴斗初请她来己方工作室，不料夏恩娜却从乔鱼口中套出了裴斗初的手机密码，之后便发生了她在工作群散发乔鱼情书的那件事。一气之下，裴斗初把她拉黑，之后再无交集。

    行文至向夏恩娜及公众致歉那一段是乔鱼代为补充的，裴斗初不愿道歉的立场很明确，但乔鱼也不肯退让，裴斗初最后还是随了她。

    选择道歉的理由也很简单，冷暴力是假，但利用是真。乔鱼料想夏恩娜大概是想过认真和裴斗初交往的，来到工作室却发现裴斗初与乔鱼关系的端倪，裴斗初当时利用夏恩娜故意刺激乔鱼，夏恩娜不甘心自己被戏弄，才做出这种行为。此事归根结底，还是缘起在裴斗初行事偏锋，乔鱼也有处理的不成熟的地方。

    裴斗初也正因考虑到这一点，才只是拉黑她，并未进一步向她追究泄漏隐私的责任。否则按他的行事风格，这事恐怕会变得更严重。

    声明发表后，公众通过两方发布的聊天记录发现夏恩娜方存在捏造虚假事实的行为，许多造成冷暴力表象的记录都是剪贴拼凑的。

    事已至此，再加上裴斗初并未对女方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侵害，讨伐裴斗初的风波很快息止。反倒是有裴斗初的粉丝自发去工作室微博下要求涉事助理请辞。

    已经请辞的前助理乔鱼挨个给此类粉丝的动态点赞。

    正主裴斗初却在启程回北南市的路上，保持着十分钟一问“什么时候回来上班”的频率，要求前助理乔鱼现场给个说法。

    “我都这么配合你了。”裴斗初说。

    乔鱼含糊道，“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裴斗初道。

    乔鱼没作声，她把车停到裴斗初家小区门口，趁着裴斗初腿脚不利不便逮她，火速窜下车拦了一辆计程车回了家。过程中手机一直震动，乔鱼一概不理。

    半个小时后，手机终于不响了，片刻后又震了几下。乔鱼以为是裴斗初给她发了信息，结果却看到弹窗看到季阳的名字。

    季阳：【你问的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见面聊？】

    乔鱼几乎没有犹豫地，回了一个“好”。

    为了方便季阳，乔鱼和他约在了陶瓷工作室。两天后，如约而至。

    季阳亲自在门口迎她进办公室，并将早就备好的一沓资料递给了乔鱼。

    “喏，这是你要的东西。”他说。

    季阳给乔鱼的两份资料分别是边境小镇土塘的援教宣传手册和援教申请表。乔鱼第一次知道土塘这个地方，就是在季阳的陶瓷工作室，从一位少数民族出生的，名叫鲁雅的女学员口中听到的。当时，乔鱼受邀去季阳工作室参观，见鲁雅捏了一只模样奇特的双面母瓷娃。

    那只母瓷娃形体强壮，正面笑容可掬，手拿着野果和麦子，裸露的丰胸淌着乳汁。背面的她却流着眼泪，有十支箭插在她形似干瘪的胸上。

    鲁雅告诉乔鱼，“它是我们土塘当地的女神，安堤纳。安堤纳是所有土塘人民的母神，她用乳汁喂养着土塘，庇佑人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直到生命耗竭殆尽。”

    痛苦与希望同在母神的身上呈现具象的演绎，安堤纳如此伟大，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

    鲁雅说，“季老师让我寻找创作的母题，正是受到安堤纳的支撑，我才能从山庄里走出来，我将用一生献给安堤纳，让更多人看见她。”

    乔鱼很受动容，不知是为充满矛盾和美感的安堤纳的瓷象，还是为鲁雅那双纯净的眼睛。透过鲁雅，她恍然想到曾大言不惭地向裴斗初表示要以创作为一生事业的自己。

    乔鱼问鲁雅，“能多说说安堤纳和土塘吗？”

    鲁雅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