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
稼辛心口坠痛,一股没来由的内疚席卷而来。他又揪心又懊恼地责备自己,当时怎么可以不管他就直接走掉呢,他身体这么弱,我明明就应该一直陪在他身边尽心尽力照顾他的。这世界上再没有比照顾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你在哪里,”他慌张地问道,“你呆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就过来找你。”
男人说他一直在他们之前分开的鹅卵石路旁。
大概是被缭绕的烟气呛到了,宁一止不住地在咳,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不着急,你有事的话可以,可以先忙,咳咳,这里还有火,你小心,注意安全……”
稼辛一阵气闷,愤然道,“在我这里,你才是第一位。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很快就到!”
红色的挂断键被重重按下,车门开合,医疗箱终于还是被他拿在了手上。
心慌愈演愈烈,如野火席卷。
他大步流星地朝危险中走去,嘴上念叨着看似埋怨的话语,“总是这样,再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我下次可就真不管你了。”
“你看吧,说什么不需要我,脆弱的时候还不是我最贴心。”
……
……
嘟嘟囔囔地疾行了三秒后,稼辛忽然停住了。
不对,等下。
等等等下!
“我在干什么?”他神情恍惚地质问自己。
我疯了?
是不是上班上魔怔了……他心想,我为什么要上赶着给人当保姆,我是他家佣人吗,还有,这都什么鬼话,什么第一位第二位的?
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了,好吗?
“宿主,你,”1120欲言又止,“你刚刚是进强制剧情了,还是,精神分裂了?”
稼辛捂住了额头,羞耻闭目,“是强制。”
但也离精分不远了。
停车场那么多人,他怎么可以把这种话说得如此大声。谁来赔他点脸面,他实在有点无地自容。
“啊,只是电话竟也会被控制吗,这个强制的触发原因怎么这么奇怪?”1120很困惑。
照它以往的经验来说,一般要遇到某个特定的绝对不能跳过或避免的剧情节点,才有可能被强制按头走流程。
就像手术那次。
但现在也没什么节点啊。
1120试图分析,可样本量太小,它能获得的内容也很有限,目前只能看出近距离身体接触、对视和声音这三条比较高危。
“宿主,你还要过去吗?”它有点担心。
稼辛:“嗯……”
他主观上很不想去。
但答应都答应了,他毕竟是个有良好职业操守的人,不会临时反悔放患者的鸽子。
稼辛叹了口气,“我走一趟吧。”
他怕不走的话会再来一回强制。
因为从刚刚开始,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催促着要他赶紧走,赶紧到男人身边去。就算恢复清醒了这个声音也没有消失。
它说,他离不开宁一,男人也离不开他,他们必须时刻在一起。
像催眠洗脑一样,持续循环重复着。
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担心。
1120慎重考虑后给他提了个建议,“宿主,你要不试试对着他把面膜摘了。”
“你怀疑……”
“对,试一试,”它说,“反正他如果真的只是个工具人的话,给他看了也无所谓。”
稼辛同意了,他撤掉了伪装。
虽然他并不觉得宁一会是主角,他真情实感地认为,这个男的在原剧情里百分之九十会是他的情夫。
不知道为什么。
出于一种赧然的心理,他没有把这个念头告诉1120。
宁一果然还在户外取餐台旁边坐着。
他手里端着一只描金瓷碟,精巧的银叉上钉着块柔软的蛋糕胚——就是从1120用狗血值兑换来救稼辛的那只上切下来的。
他拿了也不吃,只是看着,眼神阴暗晦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是这种眼神,”1120眼尖地瞧见了,瑟瑟发抖,“他刚刚也是这么恐怖地盯着你的背影的。”
“嗯?”
稼辛一路低头赶路,闻声立刻抬头看去。
可等他与宁一对视的时候,他已经放下了餐具,在温柔地朝他笑了。
那双形似狐狸的眼睛被烟气熏得水光潋滟,微颤的睫毛如蝴蝶振翅,浓墨绘就的瞳仁里满满当当映着稼辛的身影。
澄澈、真诚,未见半点阴翳。
“这,恐怖吗?”稼辛有点懵。
他信任1120,知道它不会乱说话,但眼前的场景着实无法与它的描述关联起来。
“他刚刚不是这样的!”1120生气道,“变脸变得真快,坏东西。”
“嗯,坏东西,”稼辛安抚着附和道,“我相信你,我会小心他的。”
“好!”系统又高兴了。
稼辛轻笑,他早就发现了,1120就是小孩子气性,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特别好哄。
宁一一直注视着稼辛,看他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宁先生。”稼辛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宁一朝他点头。
他好像看出了稼辛的不自在,在面前人的提心吊胆中,他并没有问起电话里那些明显越界的话语,给稼辛留了点自处的余地。
“很抱歉麻烦你了,稼医生,我会支付相应的诊金。”
稼辛看了眼他被火燎出了几个洞的裤腿,面积不大,“先检查了再说吧。”
旁边餐台上铺的桌布已经被烧得不像样了,底下的草坪也在被火拂过后燃出了一层焦灰。
宁一还挺幸运,这条石子路因为上下都没什么易燃物,已经是附近唯一比较安全的地方了。稼辛看着他裤腿下只是被热浪灼得微有发红的皮肤,不禁松了口气。还好他没逛到别的地方去,不然以手动轮椅的速度,他跑都来不及跑。
“没什么大事。”稼辛语气轻松,蹲下来迅速给他处理了一下。
宁一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目光一根一根地扫过他柔软的发丝,低声说,“多谢。”
稼辛感觉头皮莫名有点痒,不自觉仰了仰头。
他站起身看了眼目前还没什么动静的别墅,本能地不想在这多留。
“我把您推到安全一点的地方吧。”他说。
好人做到底,本来这人身体就不好,万一等会一出状况,直接嘎嘣过去了怎么办?
他准备把男人送到停车场就找借口离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对视了还能保留神志,但决不能掉以轻心,为了防止社死场面大爆发,他觉得自己还是对宁一敬而远之一点比较好。
“好,”宁一颔首,“多谢你了,稼医生。”
石子路太颠簸,稼辛推着他上了草坪,一路上小心躲避着未熄灭的火星,快步前进。
秦源家的每一块地都这么危机四伏,真是把屋主的本性特点从上到下贯彻得十分到位了。
正在兀自在心里吐槽着,前面安稳坐着的宁一忽然开口了。
他问,“我可以叫你稼辛吗?”
“嗯?”稼辛很惊讶,“你……记得我的名字?”
宁一轻笑道,“你的名字很有意思,升职加薪,听过的人应该都会记得吧。”
不。
不是这样的。
稼辛没吭声,他默默垂下了眼帘。除了1120,能记住他的新名字的只有宁一。
他改的名字根本无人在意,就像无人在意一具被程序完全管控的机器是否会有自己的想法。
就算他告诉别人自己的新名字是什么,就算他把“稼辛”两个字大大地印在名片上、贴在办公室门口的介绍上、放在网站的宣传页面上……也无济于事。
他还是医生。
他只是医生。
所以他每回出诊都要带着自己已经被销毁了的身份证。医生这个名字,比他精心制作的名片、他光辉的履历介绍、他杰出的个人能力……比一切都管用。
“难道,我理解错含义了?”宁一见他不说话了,立刻表示抱歉。
“没有,我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宁先生,”稼辛抿了抿唇,“您说的是对的,就是这个意思。”
“您想喊的话,请便。”
他嘴上说着似乎不甚在意的话,眼神中的期待却满得将要顺着目光溢出来。
“稼辛。”宁一唤道。
短短的两个字被他念得极尽温柔。
稼辛推着轮椅的手颤抖了一下,耳尖泛上了薄红。
“嗯。”他很小声地应道。
他好像能理解名字带有魔力这句话了。
明明不在强制状态下,他却觉得自己的胸腔震得发痛,坚硬的肋骨即将关不住剧烈活跃的心脏,它好像要从那里逃出来了。
稼辛一边往前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他们俩,在原文里肯定有很深的羁绊吧……
“阿琳——”
一道破了音的尖利叫喊把神游的他吓了一跳。
稼辛猛地回头看去,别墅的侧门处,曲渡吟打横抱着苏琳从屋里飞奔冲出来,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姿势略显别扭。
“……”
想都不敢想那是什么。
“坐好了!”
来不及多解释,稼辛匆匆对着宁一关照了一句,便开始推轮椅朝绝对安全的停车场飞速狂奔。
宁一被强烈的推背感裹挟,要不是十指扣的紧,差点飞出去。
1120看着迅速飙红的环境危险值,紧张地估算出了倒计时,大声为稼辛通报。
“2——”
稼辛再次猝不及防,“怎么又……求你了,下次从三开始!”
“1——”
滚烫的气浪伴着明亮的光芒绽放,星火四溅,烟云蒸腾,好一场日出秦庄。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