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雁心不在焉地往更衣室走。
她今天下午被召回研究所，都是因为黑街的那家伙太贪心，除了β药剂，他还顺手牵走了不少东西。
是她的研究室，她必须亲自盘点。
本来该加班的，但她惦记着晚上的“行动”，推说身体不舒服，明天再来。
快到更衣室时，透过大落地玻璃，她发现隔壁平时冷清的检验室围了不少人。
而且，杰丽市长居然也在！
正中间的活动床上停着两具尸体，皮肤皱缩在骨头上，一看就很有年头了。
两具尸体穿着相同的制服，一男一女。
好奇心大过天，她悄悄进去，混在一众白大褂中间，丝毫不起眼。
杰丽市长对研究所所长说：“你说这两个人其实是恶魔？不可能！”
所长手里的两张报告被捏的皱巴巴的：“检测报告显示，就是这样……”
“他们是九年前失踪的狩猎小队成员，当时政府以为他们死在了野外，档案我看过了，从出生开始都很齐全，至今都还有家属在城里，怎么可能是恶魔？”
“可是……”所长很无辜，“结果显示就是恶魔，但指数不高，会不会，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到磁场影响？”
“他们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记录也有，回城时，跟其他队员一起正常通过的扫描区！上午去核实过，他们那次任务并没有什么特别，四人小队一直一起行动，也没深入狩猎区。”
所长一脸痛苦：“那，回城后变异？”
“你疯了吗？”杰丽市长训斥，“知不知道你这个结论会给城市带来恐慌？城市是绝对安全的！城市行进轨迹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是是是！实在抱歉，我急糊涂了！”
杰丽市长瞪了她一眼：“就这样吧，你们再仔细研究一下，死在恶魔熔炉下方，尸体放置这么多年，有没有被恶魔感染的可能！”
“您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方向！”
杰丽市长带着秘书走了。
“也太夸张了，死了九年都没人发现？”
“正常吧，熔炉内部平时谁会去啊！”
“要不是那个恶魔，到现在都不会被人发现呢！”
“哪个恶魔？”
“上次从研究所逃走的那个啊！听说拐了一个狩猎小队的队长当朋友，那个倒霉的家伙被判了刑呢！”
“她是不是傻啊！”
董雁临走之前，听到同事这样议论。
居然和红鳕有关？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算了，没时间耽搁了！
确定一切都跟计划的一样，她把车开到约定的地点等着，一直到深夜。
-
身体急速下坠，风呼啸着从耳畔掠过。
柳白潇本能想要尖叫，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红鳕紧紧搂着她的腰，滚烫的呼吸没等喷到柳白潇脸上，就被带走了。
她吻住柳白潇的眼皮：“姐姐，闭上眼睛。”
这种坠落的恐惧不是人类能承受的，不去看的话会好些。
柳白潇顺从地闭上眼，搭在她腰后的手攥住她的衣服边儿，任由她带着自己下坠。
红鳕很开心，这意味着百分之百的信任。
猎猎风中，柳白潇感觉下落的速度变慢了。
脚下出现稀稀拉拉的灯光，描摹出街道和房屋的轮廓。
她们落地位置精准，董雁的车就在前方不远处。
妃凌正靠在机盖上抽烟，仰着脖子看她们下来，开心地冲过去，给了柳白潇一个拥抱。
“队长！我的天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谢谢，妃凌，让你们费心了！”
柳白潇拍拍她的背，分开时，顺手拿走了她嘴上叼着的烟，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队长，你干吗？”
“对身体不好。”柳白潇看了眼傲娇的红鳕，“而且，小鳕鱼不喜欢。”
“哎哟哟，我还以为你在监狱里转了性，原来是为了小鳕鱼啊！”妃凌捂着腮帮，要多酸有多酸。
柳白潇无视她的风凉话，走向正从车上下来的董雁。
妃凌无趣地撇撇嘴，一转身，正好抓到红鳕冲自己翻白眼，于是露出个威胁的表情。
红鳕不甘示弱，冲她挤眉弄眼。
柳白潇对身后这场无声的对骂一无所觉。
她抱住董雁：“雁雁，我很抱歉！”
董雁把她从头看到脚，确认她完好无损，才冷哼一声：“少来这套吧！”
她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柳白潇，你给我听着，你不许跟她去野外。”
“可是我都被通缉了。”
“苏九说有办法，先给你个假身份，低调点，据说下个月跟其他城市轨迹交错，到时你趁机过去，重新开始！”
柳白潇回头看了眼鼓着脸生气的红鳕：“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是人类，根本适应不了野外，你一定会被磁场撕碎！”
“恶魔能生存，人类一定也有办法，我们本质是一样的！”
“你也想变异吗？”董雁紧紧掐住她的胳膊，“告诉你，来之前我在研究所，看到他们在讨论恶魔熔炉下面发现的两具人类身体，经过检测，他们是恶魔，也就是说，他们变异了！”
“什么？”
那两个死在竖井里的人，居然是恶魔？
可明明他们的一切都跟人类一样，甚至连最轻微的变异都看不出来。
“我们的猜测结果得到了验证，人类是可以中途变异的，你也想最终……”董雁比了个乱七八糟的形状，“变成那样吗？”
回想这些年见过的奇形怪状的恶魔，还有A区那棵叫Jason的树，柳白潇后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给她送出去，就赶紧回来，按苏九说的做！”
“……我考虑一下。”
“有什么可考虑的？你不要命了？去野外没有好下场！柳白潇你清醒点，你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柳白潇的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点点头。
小鳕鱼一定会哭的吧？
会吗？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红鳕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但她这次冒险救自己的决定，还有昨晚动情时对自己的悉心呵护，都表明，她对自己不是在演戏。
到底为什么呢？
出于对人类的猎奇吗？还是单纯是自己这张脸让她满意？
一时间，柳白潇心情复杂，绕过董雁上了车。
身后的战争戛然而止，红鳕跳着脚跟随她上了车后座，往她胳膊上一挎：“姐姐，苏九还说会给我们准备足够路上吃的食物呢！”
见妃凌上车，她赶紧补充：“哼，比妃凌靠谱多了！”
柳白潇摸着她热乎乎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红色轿车第二次开进苏九的机库。
见到柳白潇，苏九的嘴巴咧到耳根。
“恭喜我们伟大的队长重获自由！”
柳白潇照例跟她拥抱：“谢谢，小九！”
红鳕像个跟屁虫：“谢谢，小九九！”
苏九掏出一张卡片：“队长，雁姐都对你说了吧？这是新的身份卡。”
新名字是Tow。
兔？
柳白潇嘴角抽了抽，还是收起来了。
红鳕探头：“什么新的身份卡？”
苏九说：“市民身份卡，还能是什么？”
红鳕问：“那我有吗？”
苏九躲开她的目光：“你是公民吗？要什么要！”
红鳕撅起嘴，暗戳戳看了眼柳白潇，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苏九说：“那我们出发吧！”
柳白潇想了想，对董雁说：“雁雁，你就别跟着了，这种事人越少越好。”
董雁刚抬起的脚又放下了，点点头：“那我在这里等。”
柳白潇知道，她是想说等自己回来，心里直叹气。
妃凌和苏九依旧占据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乐此不疲地斗嘴。
飞行器升空，可红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红鳕委屈巴巴地问：“姐姐，苏九九给了你新身份卡，意思是，你还是城市里的一份子，是吗？”
一直在魂游天外的柳白潇愣了愣。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红鳕把她的胳膊抱得更紧，“你是不是不要小鳕鱼了？”
好聪明！
柳白潇想，难怪她从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放开自己，是怕自己跑了？
她笑了笑：“我没那样想过。”
红鳕的目光却还是很难过：“可是你接受了新身份卡……”
柳白潇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看：“需要我现在毁掉它吗？”
红鳕斜眼看了看：“那倒不用，上面有姐姐的照片呢！”
“那……这样！”
柳白潇掏出手机，找到董雁。
【小九：雁雁，我仔细考虑过你的提议，决定还是跟红鳕一起离开灵魂之城。】
【小九：你不用担心，恶魔在野外有一套自己的办法，我想我会很快适应的，就算适应不了，变异了，未尝是件坏事！】
过了好半天董雁都没回话，柳白潇猜她可能生气了，就叹了口气，放下手机。
“这下放心了吧？”
“嗯，姐姐最好啦！嘻嘻！”
这时，前面的苏九招呼：“队长，你来看一下！这个地点适合降落吗？”
柳白潇过去，跟她们一起研究。
红鳕无聊地抱着自己的断尾仔细清洁。
真神奇，这都好多天了，它真的一点都没变质！
半分钟后，椅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红鳕拿起来，见是董雁回话了。
【董雁：？？？你疯了！被挟持了你就眨眨眼！】
【小九：没疯，好好的。】
【董雁：柳白潇，你的底线呢？】
【小九：不好意思，我没底线。】
【董雁：你之前不是还警告我对她提防一点？】
【小九：以前眼瞎是我不对，小鳕鱼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可爱最漂亮的女孩子！】
【董雁：……红鳕，你别乱玩手机，赶紧还给柳白潇！】
【小九：我就是柳白潇，不信我给你发语音！】
【董雁：……你发！】
红鳕不满地嘀咕着“见鬼的提防一点”，然后从“没疯”那句开始，一直到“女孩子”那句，把中间的对话全都删掉，才蹦蹦跳跳过去找柳白潇。
“姐姐，雁雁姐非说上面那些话是我在捣乱，快发语音证明一下！”
柳白潇看到她说“我就是柳白潇”，不由得笑了。
“雁雁，上面那些话是我的真实意思，你也别再纠结了，如果我能活下去，会找机会回去看你的。”
过了好半天，董雁回了一排心力交瘁的省略号。
两位驾驶员不知她们在干什么，苏九回头：“队长，到预定地点了！”
柳白潇说：“不用降落了，悬停，舱门打开就可以。”
苏九说：“的确，红鳕直接跳下去也不会摔伤。”
妃凌说：“好嘞，打开了！”
螺旋桨卷着飞沙“轰隆隆”地灌进来，柳白潇和红鳕一起顶着风靠近舱门。
苏九一笑：“嘿，这是要道别啦！”
妃凌冷哼：“呵，还抱上了，有什么用，反正再也不……队长？！”
她们同时跳起来。
与此同时，柳白潇和红鳕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舱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