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雾还未散尽，苏晓云一手牵着江寻，一手牵着江一逢，走在铺满银杏叶的人行道上。金色的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一首温柔的晨曲。

    “今天早上想吃什么？”她在蔡明伟早点店前停下，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笑容。

    “欢喜团和豆浆，谢谢妈妈。”江寻盯着金黄的油炸团子，酥脆的外皮上还沾着几粒芝麻。

    “我要糯米鸡！”江一逢踮起脚尖，小手指向蒸笼，"咸的才好吃！"

    苏晓云笑着付钱，把热乎乎的早餐塞进两个孩子手里。江一逢的小学校服外套明显大了一号，袖口盖住了半个手掌，但他仍固执地攥着妈妈的衣角，另一只手捧着糯米鸡，吃得脸颊鼓鼓的。

    “你小学上课还早，应该多睡会儿。”江寻伸手戳了戳弟弟鼓起的脸颊，指尖沾了一点油渍。

    “就要送！”江一逢咽下嘴里的糯米，声音含糊却坚定，“万一你这个路痴又迷路怎么办？”

    “不是还有妈妈吗？”江寻无奈地看向苏晓云。

    虽然江寻早说过不需要接送，但苏晓云坚持开学第一天一定要亲自送他。她伸手揉了揉江寻的头发，柔声道：“妈妈想陪你们走这段路。”

    江一逢闻言，立刻挺起胸膛，像只骄傲的小狗：“所以我也要来！”

    晨风拂过，银杏叶簌簌落下，像是金色的雨。江寻咬了一口欢喜团，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早晨，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秋日的暖阳穿过教室的玻璃窗，斑驳地洒在书桌上，像是一串串金色的音符。窗外，校园中的银杏树已披上秋的黄色外衣，微风轻拂，几片金黄的叶片轻轻地旋落在窗沿上。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老师随机安排了座位，男生女生坐一起。江寻被安排在第二排床边，正好他也很喜欢看窗外的银杏。他正把《昆虫记》从书包里拿出来，忽然听见身旁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你也喜欢看这个吗？”

    同桌是一名看起来很内向的女生，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指着他的书，平刘海下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小时候总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看......”

    江寻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认真看着着这个马尾辫女孩的眼睛：“真的吗？我尤其喜欢关于飞蛾的那部分。”

    “蝉那几章是我的最喜欢看的。”林雨唯有些激动地从书包中取出一个透明的文件夹，里面整齐地放置着形态各异的叶子，“我还喜欢爱收集叶子，制作书签。”

    男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叫江寻。”他指向窗外的银杏树，“我正准备待会下课去收集几片银杏夹在书里做书签。”

    “我叫林雨唯。”她接过江寻递来的叶子，对着阳光细细观察叶脉的纹理，“像小扇子，真的很漂亮。”

    上课的铃声响起，第一节课是数学。林雨唯注意到江寻的课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每个公式旁都画有精致的叶子图案。课间，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在用叶子图案来标记重要的公式吗？”

    江寻点了点头：“这是我弟弟教我的，因为我数学实在不太好，他说这样做可以让记忆公式的过程变得有趣而不单调。”

    他翻到课本的最后页，那里贴着几片干透的银杏叶，每片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采集的地点。

    教学楼距离校门口有一条银杏小道，放学之后，江寻和林雨唯在人群中艰难的挪动。“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出不去，要不我们去树旁边再捡点叶子吧？”林雨唯提议道。江寻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走向一棵最为高大的银杏树下：“这里的叶子最完整。”他弯腰拾起一片金黄色的叶子递给了林雨唯。

    “谢谢！”林雨唯小心翼翼地把叶子夹进笔记本中，"等它干透后，就能成为一枚书签了。”

    “哥哥！”

    清脆的童声穿透嘈杂的人群，江寻循声回头，只见江一逢像颗小炮弹般冲了过来。他的红领巾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胸前那朵早上还神气活现的小红花此刻蔫头耷脑的，显然是被人群挤得够呛。

    “一逢，你怎么来了？”江寻伸手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弟弟，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

    “今天数学我考了满分！”小男孩骄傲地挥舞着试卷，眼睛亮晶晶的，“老师提前放学，我就来找你了！”他喘了口气，又补充道：“外面人太多了，我等不及了...”

    林雨唯蹲下身，细心地帮他把红领巾重新系好：“真厉害！”

    江一逢挺起胸膛，努力做出成熟稳重的样子：“谢谢姐姐，其实题目都很简单...”

    “这是我的同桌林雨唯，”江寻介绍道，“她和我一样喜欢《昆虫记》和收集叶子。”又转向林雨唯：“这是我弟弟江一逢，五年级。”

    “姐姐也喜欢虫子吗？”江一逢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背在身后的手猛地伸到前面。一只翠绿的蚂蚱从他掌心跳起，精准地落在了林雨唯的衣领上。

    “诶？跳走了！”林雨唯眼疾手快，轻轻捏住蚂蚱的后腿，将它重新放回江一逢手中。她的动作娴熟得让小男孩暗暗吃惊。

    “谢谢姐姐...”江一逢努力维持着乖巧的笑容，心里却有些懊恼——

    居然没被吓到…

    他暗暗咬了咬嘴唇。

    “江一逢！”江寻揪住弟弟的后衣领，"妈妈说过什么？小蚂蚱也有自己的家，快放回去。"

    “好嘛...”江一逢撇撇嘴，蹲在花坛边松开手，看着蚂蚱蹦跳着消失在草丛中。他站起身，自然而然地牵起江寻的手：“现在人少了，我们回家吧，妈妈在门口等着呢。”

    “好，那我们走吧。”林雨唯微笑着跟上他们的脚步。江一逢走在两人中间，握着哥哥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却又在江寻看过来时，露出一个再乖巧不过的笑容。

    “你们好。”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回头，看见一位气质温雅的女人正缓步走来。她提着印有卡通动物图案的帆布袋，阳光透过银杏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妈妈！”江一逢立即松开哥哥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去，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规规矩矩地站好挥手。

    苏晓云走近，目光柔和地落在林雨唯身上。“阿姨好，我是江寻的同桌。”林雨唯微微欠身，声音清亮很有礼貌。

    “你好啊，”苏晓云从帆布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铁盒，“阿寻第一天就交到好朋友，我真高兴。"她打开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动物形状的饼干，"尝尝阿姨做的小点心？”

    “谢谢阿姨！”林雨唯接过一片长着翅膀的小兔饼干，惊讶地发现糖霜勾勒的每一处都饱满鲜活，“这太精致了！”

    "我妈妈是画儿童绘本的，"江寻眼角微微弯气，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自豪，"这些小动物都是她故事里的角色。"

    "我也很喜欢画画，"林雨唯小心翼翼地捧着饼干，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但从来没想过能把画变成这么可爱的点心，我都舍不得吃了。"

    四人沿着银杏道慢慢走着。江一逢跑在最前面，不时蹲下身捡起一片特别的叶子，高高举起来给大家看。苏晓云走在最后，时而轻声提醒：“一逢，看路。”她的声音像秋日的阳光一样温暖。

    走到校门口时，林雨唯停下脚步：“我就住在这附近，先回家啦。阿姨再见，弟弟再见，江寻明天见！”

    目送林雨唯走远，江一逢立即一手拉住哥哥，一手拽住妈妈，蹦跳着说：“哥哥！林姐姐居然知道蝉要在地下住四年呢！”

    苏晓云温柔地抚过两个儿子的头发：“能遇到懂你们的朋友，妈妈真为你们高兴。”

    江寻将那片银杏叶轻轻夹进《昆虫记》的扉页，那里写着：

    “四年黑暗，一夏光明。

    ——给所有等待长大的生命。”

    秋风拂过，又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他肩头夕阳的余韵如此温暖，让他暂时忘记了家里可能等待着的阴霾。

    一走进小区，江寻的呼吸就不自觉地变轻了。暮色中的居民楼像一个个沉默的牢笼，而他家的窗户永远是最暗的那个。书包带在掌心勒出红痕，脚步却越来越慢——他不知道门后等着什么。

    当苏晓云弯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时，江一逢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

    “妈妈，”他压低声音，眼睛往门口瞟了瞟，“爸的拖鞋还门口。”

    暖黄的灯光下，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江寻挂书包的动作明显轻快起来，书包带上的金属扣轻轻撞在挂钩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江一逢则像只终于解除警戒的小狗，终于放松下直立着的耳朵，三两下踢掉鞋子，光着脚就往客厅冲。

    “洗手吃饭！”苏晓云的声音带着久违的轻松，“还有——”她伸手精准地拎住小儿子的后衣领，“红领巾摘下来挂好，别又塞在书包里泡成咸菜。”

    江一逢吐了吐舌头，乖乖折返回来。他踮着脚把红领巾挂在专属的小钩子上——那是苏晓云特意钉的，高度正好够他伸手够到。

    厨房飘来糖醋排骨的香气，江寻已经洗完手，正帮着摆碗筷。他故意把三副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又在江一逢的位置多放了一个小碟子——弟弟总喜欢把蒜挑出来。

    “今天作业多吗？”苏晓云端着汤碗走出来，发丝被蒸汽熏得微微卷曲。

    “不多！”江一逢抢着回答，湿漉漉的手在裤子上蹭了两下就被哥哥拍开，“哥帮我检查过了，全对！”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小区。但此刻的厨房亮如白昼，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很近。

    所谓“家”的味道，不是糖醋排骨也不是白菜粉条汤，而是玄关处那双永远不会出现的男式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