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阁内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唯余拍卖台中央的琉璃宝灯依旧明亮。
“今日的首件拍品，流光珍珠珊瑚树。”
“咚！”
一声锤响，拍卖会正式开始。
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宝被陆续呈上，随着拍品的价值越来越高，宾客们的竞价声此起彼伏，阁内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热烈。
“接下来的这件拍品可是稀罕之物，我在万宝阁里待了这么久，今朝也是头一回见，错过便再难寻得！”身旁是用红绸盖好的檀木托盘，牙人故意吊人胃口。
果不其然，牙人此言一出，周围的宾客都对拍品产生了兴趣：
“连孙娘子都是头一回见，那我们今日倒是要开开眼了！”
“可别再卖关子了！快揭开。”
慕容嫣当然知道下一件拍品究竟是何物，理了理耳发，她偏头看向赵怀妗，“送的那些宝玩玉器都已经卖完了，接下来，你还要再让她继续吗？”
“我既不是卖主，也不是买主。”
慕容嫣不赞同道：“那是你的画，你就这样纵容她随便卖了？”
“已经是她的了，随她处置。”赵怀妗神色淡然，仿佛底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目光不满地瞪着赵怀妗，慕容嫣鼓起腮帮子，“随她处置？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的画我一幅都没有。”
“她不是在卖？”
被赵怀妗的话砸晕，目光怔愣了一瞬，慕容嫣气极反笑，“赵怀瑾，你难道觉得我买不起吗？”
“慕容一族富可敌国，在大雍，应当没有慕容娘子买不起的东西。”赵怀妗一边说，一边为她添了杯清茶。
“你且等着看吧。”慕容嫣冷哼。
她会买下来。
然后，再一把火烧了！
…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雅室。
心中不停打鼓，悄悄观察着底下的状况，邢万阳欲言又止地看向严以卿。
“内急？”严以卿瞥了她一眼。
“不是……”邢万阳努了努嘴，委婉提醒：“将军，燕京就这么大点地。”
单手撑着脑袋，严以卿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所以呢？”
“把画卖了……赵世子肯定会知道的，将军到时候要如何解释？”
“他送我的那些东西，我都不喜欢，我喜欢银子。”桃花眼微眯，严以卿言之凿凿，“是他送错了。”
听着好像不太对劲。
但是，又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那…如果世子送的是银子呢？”邢万阳又问。
“银子我当然喜欢，他，我不喜欢。”指尖有规律地敲打桌沿，严以卿冷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
虽然赵怀妗的死不是他促成的。
但如果不是为了救他，那…赵怀妗也就不会死。
对于赵怀瑾这个人。
她只想，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我出四千两。”又娇又脆的女声中，蕴藏着几分对于拍品的势在必得。
“瞧见没有？”听到又有人加价，提了提唇角，严以卿懒洋洋地说道：“这画在别人那里是被珍视的无价之宝，在我这里却分文不值，我只是帮它找合适的主人。”
盯着严以卿的背影，邢万阳无声地张了张嘴，没有再劝。
她也不是想劝将军接受赵世子。
只是往后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样多尴尬啊……
“四千二百两。”不论对方出价多少，慕容嫣总是多加二百两。
好啊，慕容嫣居然敢和她抢！
刘昭华瞪着猫儿般的杏眼，扭头看向身侧的女使，捏紧拳头道：“玲珑。”
“殿下，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身着粉裙的女使委婉劝道。
“要是我得不到这幅画，你今日，就不用随我回宫了。”鬓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眸光微冷，刘昭华一句一顿地说道。
“是。”答应下来，玲珑只好硬着头皮喊道：“四千五百两。”
“赵怀瑾，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百忙之中抽空刺挠了赵怀妗一句，见她低头不语，慕容嫣转身朝拍卖台喊道：“我出四千七百两。”
“拍卖所得的银钱皆与我无关，得意二字，何以见得？”眉宇略皱，赵怀妗目光认真地问道。
“五千两！”
见刘昭华还在继续加价，翻了个白眼，慕容嫣反唇相讥，“你不就喜欢看别人为了你争风吃醋。”
为她争风吃醋？
这出戏，她倒真不喜欢看。
“不要争了，把这幅画让给她。”鸦黑的睫羽轻颤，赵怀妗低声劝道。
刘昭华自幼占着公主的身份，在燕京城里嚣张跋扈，若是在别的地界，她的确拿刘昭华没有办法——但这里是万宝阁，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公主就让着她。
“我才不是为了你，我只是看不惯这位宁安公主。”慕容嫣扬起下巴，出声道：“五千五百两。”
“殿下……”玲珑表情为难。
她们这次出宫就只带了五千两，现在银子喊到头，真的不能再继续追价了。
“我说了，我一定要这幅画。”不单单是这幅画，赵怀瑾这个人，迟早也会属于她。
母亲是当朝皇后，兄长是东宫太子，外祖是一人之下的中书令，舅舅是掌管国之钱脉的户部尚书。
被她看上是赵怀瑾的福气。
她想要的东西，都应该匍匐在她的脚下。
滚金衣袖轻轻拂过玫瑰椅扶手，眼中隐隐闪烁着微光，刘昭华起身走到窗边，“六百两。”
“六百两？刚才那位娘子可是——”
“黄金。”
染着寇丹的指甲在掌心留下甲痕，贝齿轻咬唇瓣，慕容嫣有些进退两难，“我……”
“你生辰的时候，我会亲自作一幅画送你。”凤眸微敛，赵怀妗的嗓音像清泉般舒缓人心，“这幅，让给她。”
“哼。”慕容嫣冷哼。
“咚！三声之后再无人出价，此画便归梅字号雅室。”牙人敲动小锤。
“殿下，六百两黄金，我们哪里有……”揪着丝帕，玲珑反复踱步。
“想要银子还不简单？拿着我的手牌，你现在去一趟孟府。”视线锁定在对面的雅室，脑海中想象着慕容嫣落败的惨样，刘昭华唇角轻扬，“慕容嫣，我可是当朝公主，你一介商人之女拿什么和我争。”
“咚，咚咚！”锤声落定，牙人高声唤道：“六百两黄金，此物已归梅字号雅室的买主。”
画卷的归属，尘埃落定。
慕容嫣回到位置上坐下，蜷了蜷手指，小声道：“不是我买不起，是因为你都这样说了，所以我才给你面子……”
“嗯，我知道。”赵怀妗神色平静。
刚想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后知后觉，慕容嫣忽然琢磨出味，“赵怀瑾，你居然敢利用我！”
薄唇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抬眸望着她，赵怀妗气定神闲地说道：“嗯，慕容娘子越来越聪明了。”
“你简直不是人！你居然利用我讨好你未过门的妻子！”白皙的脖颈瞬间涨红，慕容嫣从椅子跳起。
像是猫儿在嘶鸣。
鼻尖略皱，赵怀妗抬手抵了抵耳屏。
“赵怀瑾，你就这么喜欢她！”
赵怀妗垂眸，“既然要卖，那为何不卖个好价钱？”
不过她也没算到，最后竟然会拍出六百两黄金的高价，据她所知——宁安公主此次出宫只带了五百两黄金。
“我不听，你就是喜欢她！”
“这不是喜欢。”赵怀妗侧目看向拍卖台，温声说道：“你喜欢画，我会给你送一幅作为生辰礼。”
“我想要的是画吗！”
“慕容娘子，万宝阁内人多口杂，还请慎言。”担心她名誉受损，薄唇微抿，赵怀妗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疏离。
与赵怀妗的想法完全相悖，对慕容嫣来说，赵怀妗的这句话无异于火星掉入干草垛，“怎么了，你怕被严以卿听见吗！”
“和严将军有什么关系？”赵怀妗皱眉。
“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你还非要倒贴上去，我心仪你这么久，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见她越说越离谱。
放下杯盏，赵怀妗起身想走。
“你要去哪里？”慕容嫣一个箭步挡在赵怀妗面前，死活不肯罢休。
垂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握紧手中折扇，赵怀妗的目光染上几分无奈，“慕容娘子要拦我不成？”
“我……”对上心上人的目光，慕容嫣嗫喏半天说不出口。
赵怀妗温声道：“好了，不要闹了。”
为什么不论自己做什么。
在赵怀瑾眼里，自己永远都是在胡闹呢？
朝秦安使了个眼色，用折扇轻轻抵开慕容嫣的肩膀，赵怀妗刚想迈腿——
“既然你永远都觉得我在胡闹，那我今日就闹给你看。”贝齿在下唇咬出痕迹，心一横，慕容嫣死死拽着赵怀妗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慕容嫣你要做什么？”赵怀妗想要挣脱，却又担心会将她弄伤。
“带你去见你的心上人。”
自己哪有心上人？
想到什么，赵怀妗目光怔忪。
两间之间雅室不过几步之遥，等赵怀妗再度回过神时，慕容嫣已经牵着她——走进了严以卿所在的那间雅室。
“嘎吱。”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面前是堆砌成小山的黄金，以为自己绝对不会尴尬的严以卿，在看到来人之后，唇边的笑容默默凝固。
“啧啧，严将军今日真是赚的盆满钵满。”慕容嫣说完这句话，目光挑衅地看向赵怀妗，“还好，没有浪费我们世子大人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