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云淼所在的校区有六所食堂,每所食堂的名字都蕴藏诗意且别具一格,体现了师范院校的文化内涵。
她领聂卓阳去吃的是最老的一所,因为只有这所食堂的一楼有减脂餐。
杂粮饭团再配上一些富含蛋白质、维生素和膳食纤维的焯水食材,唯一的调味料是挤在表面上的焙煎芝麻酱,属实算不上美味。
谈云淼看一眼难以下咽的低脂组合,又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聂卓阳,担心他会觉得味同嚼蜡,难为情地说道:“不好意思,本来你好不容易来学校一趟,我该请你吃顿好吃的,但我不了解你什么能吃,什么不能。”
聂卓阳看着她慌张道歉的模样也很紧张:“你不用道歉,能和你一起吃顿饭就很好了。而且你也招待得很好。谈不上容不容易,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经常来找你。”
谈云淼笑得更勉强了,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两个人筷子都没动就有男生来搭讪,特意挑面红耳赤的谈云淼发问:“美女,我能问一下你们吃的这个减脂餐是在哪个窗口买的吗?”
谈云淼正要好心地给对方指路,坐在她对面的聂卓阳冷不丁开口:“窗口就在你身后,你自己看吧。我在和这位同学聊天,你这样突然打扰很冒昧。”
他说话时语气不善,谈云淼还以为两人会因此起争执,没想到对方竟然秒认怂,灰溜溜地铩羽而归:“对不起,我没看到,打扰了。”
也不知道是没看到卖减脂餐的窗口,还是没看到聂卓阳。
谈云淼的视线还停留在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上,聂卓阳已经用还没用过的筷子将自己这份减脂餐里的虾仁夹到了谈云淼碗里。
谈云淼诧异地“咦”了一声。
聂卓阳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吃虾。”
谈云淼就问:“对虾肉过敏吗?那刚才选菜的时候可以选其他肉类啊。”
聂卓阳不置一词,只是一味将自己碗里的小番茄也挑给她。
谈云淼见状将整个上半身都挺了起来:“又怎么……”
聂卓阳冷淡地说:“我不喜欢圣女果。”
谈云淼失笑:“你真是挑食,那恕我招待不周了。”
这下聂卓阳倒是不以“我”做主语了:“你招待得很好。”
谈云淼轻松愉悦地笑起来,掰着手指柔声说道:“阿珩也很挑食,不吃姜,不吃香菜,不吃折耳根,不吃的东西比我不能吃的东西还多,我都要怀疑他才是吃了药必须忌口的人。”
聂卓阳的心仿佛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高了八度,警觉地复述她口中亲昵的称呼:“阿珩?”
谈云淼点点头,介绍道:“我弟弟,谈书珩。之前我给你送过笔记,归纳得最全的那份就是他总结的。他现在也在你们熙大读书,有机会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聂卓阳“哦”了一声,明显松了口气:“我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就是名人,年级第一非他莫属,学习成绩没得说。”
谈云淼笑得眉眼弯弯:“他是很厉害,你也不差。”
聂卓阳定定望着她,有些失神,半晌才将思绪拽回,心猿意马地说:“谢谢。”
他们这顿便饭吃得真的很随便,谈云淼甚至感觉聂卓阳没有吃饱。
临别时聂卓阳依依不舍地对她说:“可以不叫我聂卓阳吗?阿卓,阿阳,都可以的。”
谈云淼没有立刻回答。
聂卓阳再开口时声带略有些紧张,似是明知故问:“我僭越了吗?”
谈云淼摇头:“没有,是我叫不出口。”
聂卓阳失望地说:“那我再等等。”
谈云淼望着他,念全了他的名字:“聂卓阳,不要抱太大期待,我怕你希望落空,会难过。”
聂卓阳听话就只听后半句,微微一笑:“不会,一想到你怕我难过,我就不难过了。”
谈云淼眼中一亮,心中的所有纠结、迷茫、彷徨,都在他给出答案的一刻碾为齑粉。
但凡她有一丝犹豫,都是对他果敢表态的不尊重。
如果她放任自己逃避将来的困苦,那么将和那名没要到他微信的女孩是一个结局。
她大着胆子试探道:“我会死的,聂卓阳。”
聂卓阳执拗地说:“所有人都会。”
她胆怯又痛苦地说:“我可能会死得悄无声息,也许那时你也不会在意我在哪里。”
聂卓阳目光愈发柔和,坚定地选择了她:“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你。”
“那你有想过我死去后的无数个日夜呢……”
你是会遗忘还是怀念?
遗忘她会伤心难过,怀念她会愧疚不舍,总归不会好过。
她还记得今年清明他给他的祖先上错了坟……
聂卓阳真诚地说:“我相信你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我身边。你不知道,我曾经养过一条狗,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辆撞得血肉模糊。一年以后,我在舞狮队的门口又看到一只同色的猫,连身上的斑点都和我养过的那条狗一样。它来找我了。”
谈云淼没想到自己能从他这样不苟言笑的人口中听到荒谬的玄学故事,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她的问题,无从反驳。
她终究是不忍辜负他的一片赤诚,抬眼,不确定地说:“那我们试试吧。”
聂卓阳双眼炯炯有神,眼底的星星,像是要热情地拥抱她这捧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