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在墨天掌心烙出焦痕,达州城的雉堞刺破晨雾。护城河面漂浮着腌制牛肉的椒香,二十三家灯笼铺沿河悬着牛皮灯罩,鞣制过的半透明皮革簌簌作响,映出内里暗红的血脉纹路。
“这是灯影牛肉的牦牛皮。”小香指尖掠过灯笼接缝处的柳叶刀痕,“取牛肩七寸见方的皮子,剔三十六道筋膜,晾在竹绷子上用松烟熏——”
话音未落,河面骤然浮起百盏荷花灯。浸透牛油的纸瓣上,灯芯爆出噼啪声响。墨天瞳孔骤缩——每盏灯里竟蜷着牛皮影人,火光照得关节通红如烙铁,蛛丝般的操控线垂入水中,随着暗流诡谲震颤。
循玉牌青光至“陈记灯影”老店,剁肉声如骤雨倾盆。赤膊汉子在青石案上施展“三放三收”刀法,七寸牛皮在刀尖翻飞成蝉翼,透过薄片竟能窥见墙上灶王像的朱砂色。忽有肉片飘落酱缸,沉寂的老卤霎时沸腾,浮出《目连救母》的皮影戏码。
“曹家玉牌?”掌柜陈三刀握牌的手青筋暴突,案底暗格应声弹开。褪色戏折哗哗翻动,泛黄牛皮渗出猩红字迹:“光绪十七年,曹家以百张人皮抵债。”墨天正欲细辨,后院传来皮帛撕裂的锐响。
穿过风干牛肉林立的廊道,月光浸着荒废戏台。褪色的《钟馗嫁妹》幕布下,半截断指正捏描红笔为皮影点睛。小香猛然扯住墨天衣袖——十八具真人等高的皮影正在柱影中排演,牛皮接缝渗出暗红血珠,在月华下凝成玛瑙。
“当年江宁织造亏空,曹家以活人抵债。”小香银针刺穿皮影腕关节,扯出血色丝线,“这些是抽骨留皮的......”
破空声截断话语。墨天旋身避过朱砂判官笔,笔杆缠着的操控线猝然绷直。戏台阁楼齿轮轰鸣,二十四机关木人捧皮影箱凌空而降,箱中药水浸泡的牛皮竟自动贴合骨架。
“影牢!”小香甩出绣线缠住墨天腰际。青砖缝隙渗出漆黑药汁,将人影钉死在地。两侧牛皮幕布轰然闭合,三百六十处关节转动声如蝗群过境。
玉牌背面微雕突现灼痕,阁楼银铃纹泛起青光。墨天闭目施展“听铃辨位“,东南角某块牛皮传来空腔回响。染血指尖洞穿幕布刹那,二十年前的记忆喷薄而出——扎双髻的女童被缚符咒梨木架,老班主正用鹤嘴刀剥离她脊背的皮肤。
“活剥人皮制影!”墨天撕开幕布怒吼。月光倾泻在青铜药鼎上,漂浮的皮影突然睁眼,五官剥离的面部裂开血口:“还我女儿——”
罡风骤起,鼎中百张人皮霍然立起。每张后颈皆烙织造局火印,失控皮影挥动钢丝线绞杀而来。小香腕血溅上《天工秘录》,泛黄纸页飞出七十二银针,精准刺入皮影命门。
“灯影刀法破关窍!”小香将玉牌按入墨天掌心。片肉刀光划过皮影腋下,薄刃竟透出牛皮内层的工笔彩绘——被囚的少女魂魄在画中凄然呼救。
最后一张人皮坠鼎时,戏台轰然塌陷。深坑底部的柏木棺椁上,整张水牛皮裹着失踪的班主之女。鹤嘴刀贯穿心口,曹家徽记在刀柄泛冷,凝血珠中封存着半幅《天香阁夜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