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泛起的血沫裹挟着碎绫漫上石阶,墨天扣住小香手腕的刹那,发现她指尖渗出的血珠竟在丝线上凝结出《西州图经》的独特文字。胡氏彩缬铺的幻象里,吐火罗女子手中方巾陡然舒展,化作丈余长的联珠对羊纹绞缬锦,锦缎经纬间渗出沥青般的黏液。
“这是唐代失传的碱剂印花法!”小香扯断腰间杏色宫绦,内层用“蜡缬”封存的《胡缬十八法》残页簌簌飘落。池水霎时倒卷成涡,将二人拽入崩塌的长安西市幻境。墨天眼见满街晾晒的绞缬布匹化作猩红血瀑,染匠们的剪影在青砖墙内扭曲哀嚎。
染缸中浮出半幅残缺的《唐永泰公主墓壁画》,画中侍女捧着的绞缬罗裙骤然活转。小香拔下鬓边银簪划破画纸,簪头瑟瑟石映出《一切经音义》的释义:“以丝缚缯,染之解缚,纹如撮缬。”
“接住综杆!”小香将提花综杆抛向墨天,自己却被绞缬锦缠住足踝。当墨天触及陨铁机杼的刹那,掌心浮现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染织图》——图中分拣茜草的胡商蓦然回首,空洞的眼眶直刺人心。
幻化的西市街道开始扭曲,墨天望见屋檐下墨锭聚成黑龙残影。他抖开《齐民要术》残卷,经载“灰缬”技法忽作实体:青灰混着河泥自书页涌出,在街面凝结防染纹样。小香咬破舌尖将血雾喷向消散的联珠纹。
“吐火罗人的血祭染术!”幻境中胡商齐声惊呼。血珠在绞缬锦晕开时,墨天瞧见小香的襦裙褪尽颜色,露出祆教祭司服上金线绣制的圣火纹。那些火焰腾空而起,竟组成了《唐会要》所载的“禁断绫锦异纹敕令”。
黑龙残影发出震天咆哮,七百二十枚墨锭化作《营造法式》记载的提花机部件。小香踏着血瀑跃上屋檐,发间银链倏然绷直为经线:“快挑月白纬线!”
墨天仰首见漫天丝线交织成《天工开物》中的花楼机图。陨铁综杆勾起磷光纬线的刹那,长安幻境坍缩为敦煌绢画《毗沙门天王赴那吒会图》。天王铠甲纹样片片剥落,露出底层“夹缬”印染的波斯连珠纹。
“这才是天孙机杼的真谛……”小香的声音自虚空传来。墨天发觉衣襟正解体成丝,每根丝线都浮现《丝路山水地图》的段落。手中综杆骤然灼烫,陨铁表面显影出高昌故城出土的《染帛账》残片。
池底传来机杼轰鸣,墨毒侵蚀的丝线绷如弓弦。小香身影在经纬间明灭,墨天看见她心口浮现大秦景教碑上的叙利亚文——每个渗血的字符都在浸染《新修本草》“染紵篇”。
“以器灵为纬,承传者为经。”黑龙残影发出万缕丝鸣:“血纹罗成时,即文明重生日。”墨天猛然抓起燃烧的《齐民要术》扑向绞缬锦,经载“绞缬四十八法”忽化实体丝绦,缠住将逝的小香。
池水幻化的敦煌绢画轰然开裂,露出丹霞岩壁的原始纺织图。新石器时代的纺轮纹样与小香手中综杆共鸣,晨光穿透岩隙的刹那,七百二十枚墨锭坠池成《释氏要览》所载的“天衣无缝”梵咒轮。
小香跌落时耳后粟特文刺青渐褪。“血祭未尽……”她撕下素纱中单,臂上血痕在纱面自成《捣练图》纹样,唐代女子的捣衣声自地底涌出,震得综杆铮鸣不已。
池底浮起焦黑的《坤舆万国全图》,“骨咄国染坊”处渗出蓝靛汁液。小香拽过墨天染血的手按向图卷:“以血续丝路!”当靛蓝与鲜血交融,二人忽被吸入成型的血纹罗——经线皆是非遗残器,纬线尽是失传绝技。
墨天在经纬间望见祖父演示“鱼子缬”技法,老人转身竟成壁画中的吐火罗祭司。头顶传来小香惊呼,她正被织入血纹罗中央,联珠纹吞噬着足踝银铃。
“断经线!”小香将最后血珠弹向墨天。陨铁触血刹那,血纹罗突现《丝路遗迹考》所载“胡化织锦”,波斯文经线自行拆解。墨天在纷飞丝絮中抓住小香手腕,却见她肌肤渐透——掌心《西域图记》残页昭示,天孙机杼的终极部件,原是器灵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