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獳的咆哮震得檐角铜铃乱颤，地底三十六口龙血泥缸应声共鸣。墨天嗅到铁锈腥气中裹着奇楠幽香，缸口浮起的朱砂色气泡在月华下逐个炸裂，每个破碎的泡沫都凝成“宣和御制”的篆文。

    中山装男人把玩着怀表链上的青田石章，墨天掌中蝴蝶刀骤然震颤。刀刃未干的印泥逆流刀柄，在他虎口结成血痂般的“受命于天”朱印。

    “机械臂搅泥的现代工艺，”男人皮鞋碾碎满地活字残片，“怎敌老师傅的腕上功夫？”他掀开最近的泥缸，缸底沉淀的竟是密匝匝的微型齿轮，每枚都錾着工部局火漆纹。

    小香旗袍上的《千里江山图》忽然波光流转，拽着墨天跃入泥缸。腥甜血泥漫顶的刹那，三百年前的捣泥声穿透耳膜——戴镣匠人们正以玄武岩杵捶打艾绒，每捣九十九杵便往石臼滴三滴中指血。

    “看好了！”幻象中的老匠头猛然回首，溃烂双手直指墨天，“八宝印泥的骨是七昼夜熬炼的蓖麻油，魂是端午正午采的银朱砂！”老者掀开发黑指甲，露出内里殷红血肉，“这才是真龙血！”

    现世泥缸骤然沸腾。墨天挣扎着浮出水面，见小香正执银簪蘸取血泥，在他脊背书写《考工记》。中山装男人立于缸沿冷笑，怀表链垂落的鸡血石章迸射红光，缸底齿轮开始疯狂咬合。

    “他要污了龙血泥！”小香将发簪刺入墨天后颈，剧痛令墨天窥见每个齿轮里蜷缩的透明人影——皆是历代印泥传人的精魄。机械触须自缸底螺旋攀升，缠住他脚踝拖向齿轮阵。

    朱獳纵身入缸，额间印章在血泥映出北斗七星。墨天福至心灵，反握蝴蝶刀割破掌心，将热血抹在刃上《文心雕龙》残章。染血文字脱刃化形，化作三十六枚青铜权坠入泥缸，精准击碎所有齿轮。

    “漳州八宝印泥的秘方，”墨天在血雾中怒吼，“是闽南二十四姓匠人拿命守的！”破碎齿轮间飞出万千流萤，汇成光瀑直冲霄汉。朱獳趁机咬断男人怀表链，十二枚印章坠缸瞬间，地宫剧震。

    小香忽从背后环住墨天，身上《千里江山图》延展成素绢裹住二人。怀表爆炸的刹那，墨天瞥见男人左手小指的翡翠扳指——与祖父葬礼上盗走《天工秘录》的神秘人如出一辙。

    硝烟散尽，缸底浮现水晶配方碑。碑文记载的原料令墨天脊背生寒：除却珍珠粉、金箔，竟需雷击艾草灰与中元夜露水。末行渗血小字触目惊心：“以守印人三魂为引，七魄为焰。”

    “难怪林师傅将心血封在质检单里。”小香抚过缸壁血指纹，忽将银簪刺入心口。蘸着心头血的簪尖在碑上补注：“丙申霜降，七十九代守印人林氏，补全冰片淬火秘法。”

    院外骤响刺耳刹车声，墨天抬眼望见墙头三只机械乌鸦。钢喙叼着带二维码的木活字，赤目正对血泥缸频闪。朱獳忽人立而起，前爪凌空划出“囚”字，霎时月华如铜汁浇筑院落。

    “它们在实时转播。”小香扯下旗袍第二枚盘扣弹向夜空，玉扣化蝉吞尽木活字。她耳垂翡翠突然浮现二维码纹，“有人用科技复原《天工秘录》禁术。”

    墨天欲问，泥缸深处忽传捣药声。男人消失处，犀角笔正自书丹砂，笔杆“文渊阁”烫金字下，竟悬着带电子芯片的流苏。

    朱獳焦躁刨地，额印投射星象图。墨天辨出二十八宿危月燕位，正指江西某处——下个秘宝所在的夏布绣传承地。小香却盯着星图边缘的模糊光斑，面如金纸：“十二器灵里，竟混着个假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