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碾坠入江水的刹那,漩涡中浮现的龙窑倒影骤然具象化。墨天被暗流裹挟着撞向窑壁,青苔覆盖的匣钵残片划破衣袖,露出小臂上因触碰秘色瓷而滋生的冰裂纹。三十七层龙窑在血月下苏醒,窑口吞吐的火光中漂浮着带倒刺的瓷胎碎屑。
“闭气!”小香扯下颈间绞花银项圈掷向窑门,项圈錾刻的摩羯纹突然游动。银器与窑口相撞的瞬间,墨天听见八百年前的祭窑铜钹声——二十八名赤足匠人正抬着红绸包裹的活祭品,祭品腕间银镯镌刻着与项圈相同的异域纹样。
热浪裹挟骨灰扑面而来。墨天瓷化的右臂突然灼痛,掌心山水纹渗出青釉,在窑砖地面晕开三丈见方的《长沙窑堪舆图》。图中十二处注浆池正渗出血水,池底沉淀的瓷土里嵌着森白人牙。
“此乃童男童女骨血调釉的邪术。”小香耳后的窑变纹已蔓延至脖颈,她拔下越窑青瓷簪划破掌心。血珠坠落处,窑壁剥落的化妆土显出一列墨书:“大中元年,波斯胡商以百奴换秘色方”。
戴着镣铐的虚影突然蹒跚而过,他们肩头陶瓮里传出婴儿啼哭。墨天触碰窑柱暗红抓痕,指尖竟被黏住——那些铁锈色痕迹实为凝固的血釉。
“看祭台瓷碑!”小香拽着他扑向窑尾。断裂的鸱吻残件上用钴料写着《贡瓷录》残篇:“取未破身少女肋下三寸皮,浸清明露水七日,与孔雀石同碾......”
龙窑骤然震颤。二十八个注浆池同时沸腾,池中升起缠满纱帐的瓷俑。小香发间青瓷簪幻化为药碾,将飞溅的釉浆碾作齑粉。墨天瓷化的右臂不受控抓向瓷碑,掌纹山水竟与碑文共鸣。
“别碰!”小香挥簪划破墨天手腕,涌出的鲜血在窑砖绘出完整秘色瓷配方。最后一笔落成时,窑顶轰然塌陷,坠落的秘色瓷枕开光处皆嵌着半张人脸。
热浪翻涌中墨天抓住小香衣袖,触感却似抚过瓷面。窑车自行滑动,载着二人冲入最炽热的窑室。三十六具未启封的匣钵整齐码放,桃木牌上朱砂书写着献祭者生辰。
“以越窑秘术开匣!”小香将青瓷簪刺入墨天伤口,染血的簪头迸射冷光。光芒扫过匣钵,可见每个匣内都封存着正拉坯的匠人——他们的双足已与辘轳车连成血肉。
中央匣钵轰然炸裂。飞射的瓷片中,头戴幂篱的波斯女子虚影正调配釉料,玛瑙杵尖端沾着暗红液体。女子掀开面纱时,墨天惊觉她眼眶里镶嵌的竟是秘色瓷片。
“墨家先祖窃走了真正的血釉配方。”女子虚影骤然凝实,釉料碗泼向小香。半空中液体凝结成带倒刺的瓷锥,锥体浮凸着《天工秘录》缺失的篇章。
小香耳后窑变纹乍亮,她撕下瓷化的左臂皮肤抛向空中。人皮在烈焰中舒展为唐代《釉法要术》残卷,将瓷锥尽数包裹。墨天趁机将染血右掌按向窑壁,掌纹山水化作七十二道釉渠引走热浪。
“集齐十二器灵亦难救天香阁!”波斯女子崩解为三千带刃瓷片。小香甩出银链绞住瓷片群,链节铮鸣竟奏出《破阵乐》曲调。墨天察觉瓷片排列暗合阿拉伯文执壶纹样,蘸血在窑壁疾书对应波斯数字。
末字落成时,龙窑轰然倒转。二人坠入注浆池底暗道,跌坐在阴干的瓷俑堆中。墨天扶起未施釉的素坯,发现坯体腹腔藏着鱼皮包裹的《窑工遗书》,书页间夹着半枚带齿痕的秘色瓷哨。
“闻哨声辨釉裂方位。”小香瓷化的左臂倏然复原,指尖现出三道血痕。当墨天将瓷哨抵近唇边,暗道尽头传来呜咽回响——三百瓷俑随哨音转动头颅,眼窝里的釉滴正缓缓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