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嘉意，为什么表情这么……”陆垣也很少连名带姓喊她。

    施嘉意怔在原地，没给一丝回应。

    “施嘉意？”少年在公交车上又喊了她一声。

    施嘉意意外地沉默。

    “……”陆垣也对施嘉意的沉默也保持沉默。

    两人各怀心思，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公交车顶，随着自动语音的一声播报，施嘉意起身准备下车。

    她整个人都泛着湿润的潮意，校服外套的衣摆狼狈地耷拉着，衬得脑袋上一缕一缕的湿发更显凄凉。陆垣也忽地发现，水汽氤氲间，这个女孩的嘴角下二厘米的位置点着一颗细痣，带着惊心的凉意。睫毛弯弯长长，挂着雨夜的寒气。

    遮挡在施嘉意面容上的朦胧汽儿，在此刻如遇春风尽数消散，只留下少女那抹清晰的明艳。

    施嘉意垂着脑袋，发丝垂落。

    心中默数三个数，车就会在南苑学府的公交站台停下。

    三。

    二。

    一。

    施嘉意松开扶手，脑袋浑浑噩噩，拖着疲惫昏沉的脑袋下了车。

    车和站台有一段小半米的距离，施嘉意走进站台，下意识想避一避雨。

    “施嘉意。”

    声音不大，清冽悦耳。少女的身躯却随着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唤猛地一抖。

    “帅、帅哥？怎么了……”施嘉意平时里捉弄他的昵称早已成为习惯，脱口而出就是陆垣也最讨厌的称谓。

    陆垣也也不计较：“雨太大了，你不撑伞会感冒，给——”

    少年把手里的黑伞递给她：“明天还我就行。”

    “好……好，谢谢你。”施嘉意魂不守舍地接过伞，突然反应过来，“那你呢？你回家怎么办？”

    少年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打车。”

    “……好，谢谢你。”施嘉意的道谢有气无力，整个身子被伞遮了大半。

    呼啸的秋风如过境老虎，睨着眼，傲着眉，肆意摆弄雨中摇摇欲坠的伞。

    陆垣也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眸光深沉，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那把被寒风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伞紧紧拽着施嘉意，不让她暴露在倾盆大雨中一丝一毫。

    也许是施嘉意神经大条，也许是施嘉意确如她所说“不喜欢把多余的精力分给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总之，周一的陆垣也在施嘉意脸上没发现一丝雨夜的痕迹。

    她反而歪过脑袋，笑嘻嘻对盯着自己的少年说：“帅哥，怎么今天老看我？不多看看书，不怕月考崩盘啊……我的魅力还不能给你多赋两分，准确地说，是一分都不行。”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转回了脑袋。

    施嘉意也收回调笑的表情，慢慢过渡到复习的状态。

    比起结果，施嘉意更注重过程，过程努力了，结果不好也没办法。但要说她丝毫不在意结果那也是虚假的谎言。施嘉意比任何人都在意结果，那曾是她生活的晴雨表。

    如今进入新环境，施嘉意赌气似地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在意结果。

    但她的表现明显过头了。

    放榜日，教室所有人都昂着脑袋往教室外跑，一班的教室瞬间清空，只剩下施嘉意和何思姝。至于陆垣也，那家伙自成绩排榜开始就被老师喊去帮忙，下课时间多半不见踪影。

    “思思，你不去看榜吗？”施嘉意和埋头看书的何思姝搭话。

    教室外传来各种伴随着“卧槽”的惊呼，以及明显看到不理想成绩的哀嚎，各路嘈杂的人声夹杂着清脆鸟鸣，被秋风徐徐送到两人耳侧。

    “没什么好看的，我尽力了。考得好说明学习方法用对了，考得不好说明还有地方需要查漏补缺。”

    施嘉意没想到何思姝会如此坦诚，她拨弄着自己微粉的指甲，轻笑说：“那就祝你名列前茅啦。”

    “那我要祝你……”何思姝顿了顿，转过脑袋，两颗酒窝又深又甜，“就祝你健健康康，平安喜乐。”

    两个少女对视良久，忽地笑出声。

    “施嘉意！施嘉意——”宋韫安在楼梯口的嚷嚷声响彻整栋教学楼，颇有一种不喊应不罢休的气势。

    “施嘉意！”宋韫安嗖地一声推开刚回教室的陆垣也，成功实现弯道超车。

    施嘉意看到少年穿过课桌间的夹道，像只横冲直撞的小牛犊，在她面前停下时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后排的桌子。

    “施嘉意，你知道你排在哪里吗？你绝对想不到……”

    “第二名？”施嘉意犹豫着问。

    “卧槽！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你这人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日里和我们嘻嘻哈哈的，怎么一到考试就实力飙升了——”宋韫安不敢置信地抱住脑袋，“我记得当初排名次，阿也之后就是小思姝，你这匹黑马也太黑了，硬生生把全国化学竞赛种子选手给挤下来了啊……”

    施嘉意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别说了……”

    “喂，考这么高还不让说啦……”宋韫安先是不以为然，而后声音越来越小，他顺着施嘉意的目光望去，前排的何思姝一声不吭，低着脑袋翻手里的练习册。

    他可能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想方设法开始找补：“嗐，考试就是这样的，有人名次高就有人名次低……”

    施嘉意：你还不如不说话……

    他努努嘴：“说不定下回你比阿也还高一名呢。”

    陆垣也：“……”

    施嘉意：平时挺机灵一小子，怎么突然跟脑干缺失了一样。

    “你说的都是我们仨，你自己考得怎么样？”施嘉意岔开话题的对象。

    没想到宋韫安故作神秘，冲她露出得意的微笑：“你、猜。”

    “……前十？”施嘉意不确定，主要原因还是这小子平时太过吊儿郎当，给她留下了不太钻研读书的刻板印象。

    宋韫安哈哈大笑：“我小学一年级都没考进过前十，你真是抬举我了哈哈哈……”

    施嘉意：这很好笑吗。

    咔嚓。

    “我去！什么东西？！”宋韫安被这声动静吓得向后一跳。

    少年龇牙咧嘴的一幕刚好被施嘉意的相机捕捉：“你真有相机啊……”

    富士X100V。

    “难道你以为我只是说说的吗？”施嘉意故意把相机镜头对准他，“你要来一张吗？”

    宋韫安摆出一副“全天下我最帅”的表情，臭屁十足地将自己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捋。

    施嘉意的镜头是定焦，没有额外配备附加镜来调整焦距，因此，虽然她的镜头对准的是摆好pose的宋韫安，但镜头的角落还是闯进了某位不速之客。

    柔和梦幻的光晕里，书册堆积如山的教室间，陆垣也微微垂首，少年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施嘉意的显示器里被描绘得淋漓尽致。

    结伴而回的嬉笑声中，少年安静地敛着眸子，修长的指尖翻阅着书。复古色的显示屏中，少年的眼眸化为晚春的风，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肆意放纵，凛冽的山峰传来自由的回响，跌碎一汪泛着潋滟波光的天池。

    “施嘉意，你到底拍不拍？！”镜头里的宋韫安眉头轻皱，看起来对施嘉意迟迟按不下快门的行为非常不爽。

    “拍拍拍！”

    施嘉意轻微晃动镜头，关闭显示屏，只用右眼对着取景器来回确认场景，很快她按下快门，这一次，少女的照片里只剩下春风得意的一位少年。

    “给，你看看喜不喜欢？”施嘉意打开显示屏，调出那张照片。

    照片质感十足，照片里的少年明媚灿烂，在一堆高高摞起的书册中笑意渐深，额前的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洋溢着青春的律动。

    宋韫安看完后很长时间没说话，把相机递还施嘉意，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施嘉意抿了抿唇，她也是第一次拍摄除家人以外的人像。她心虚地问：“是不是拍的不好……”

    突然，宋韫安从自己的位子上蹦起，恨不得拽着施嘉意的肩膀使劲摇晃：“真的没有人说你很适合拍照吗？你这技术也太夸张了，活了十几年，小爷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帅得惨绝人寰啊啊！！！”

    “啊、啊？”施嘉意一时反应不过来。

    宋韫安：“我要是有你这手艺，就专门开个工作室给人拍照，绝对赚的盆满钵满！”

    施嘉意：“这只是我的兴趣爱好，我感觉我拍的也就一般……”

    宋韫安恨铁不成钢：“你这技术要是叫‘一般’，全世界的摄影师都该哭咯……”

    施嘉意被她逗得大笑，心情颇好地继续捣鼓相机。

    “咳咳，发试卷了啊，发试卷了——”老马抱着五六大筒试卷从门口进来，朝陆垣也的位置点点头，“班长学委来发一下月考的卷子。”

    “这回整个高一排榜，前三十名几乎都在咱们班哈……”老马在讲台上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有些同学这回真是给我的大惊喜啊，第一次月考就一跃而上，你说是不是，施嘉意？”

    施嘉意忽然被点名，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还是保持礼貌微笑。

    “考试呢，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这回不小心掉出三十五名开外的同学，咱们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哈，胜负乃兵家常事，那常胜将军也有失足落马的时候，更何况咱们同学，下一回咱们争取也往前十靠……”老马给垂头丧气的几颗脑袋硬生生灌了两碗鸡汤，话锋一转，对着双手放在桌下的施嘉意说，“施嘉意，你出来一趟。”

    等施嘉意回来，简文心转过头八卦：“老马和你说什么了，怎么回来就没精打采了？”

    “……老马说，他知道我带相机了，让我少拿出来。”

    “原来是这样，校规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不准带相机，但不带电子设备都快成学校不成文的规矩了，你得小心点，被抓到小心被叫家长……”

    “知道。”

    “吃午饭去不？”简文心邀请她。

    施嘉意吞吞吐吐：“啊……我就不去了。”

    简文心：“你天天不吃午饭算怎么个事，就算成绩好也不能当饭吃啊！你是机器人吗？”

    “吃的吃的，”施嘉意下意识抿抿嘴唇，笑着说，“你们先去，我等下就去。”

    十分钟后，“等下就去”的施嘉意在小卖部遇上了陆垣也。

    【同桌脾气古怪，还不爱吃午饭。——陆垣也】